到印度聖城瓦拉納西見證死亡
文章來源: 黑貝王妃2021-05-11 06:16:56

(瓦拉納西的台階碼頭實景)


          日前印度新冠感染人數近2千300萬,死亡超過25萬。印度恐怕是人類現在最想遠離的國度,而一個叫做瓦拉納西(Varanasi)的古城,卻是掙紮在生死線上的億萬印度人眼下最想去的地方。去那裏祈生,或去那裏求死。因為瓦拉納西是聖城,是印度教民擺脫瘟疫,超脫凡塵的地方,是他們生命輪回的終點和起點。
         最近因為印度疫情的惡化,瓦拉納西成為了新聞報道的熱點。電視屏幕上幾乎每天可以看到恒河邊上焚屍的煙火和恒河水中攢動的洗浴人頭,這情景讓我憶起這個十年前去過的地方。
         2010年我們夫婦受邀參加一個朋友兒子在孟買舉辦的的婚禮,在設計行程的時候我特意加了瓦拉納西,隻因為在旅遊指南上看到這樣一句話:在瓦拉納西,生與死日日攜手同行。。。這句話讓我的好奇心膨脹:什麽意思?
         當然我們想去那裏還因為瓦拉納西是世界上最古老的居住城市,印度教的起源地,佛教聖地。

        這座舉世聞名的古城位於印度北方東南部,坐落在恒河中遊的一個新月形河灣。恒河是印度的聖河、母親河。在這裏敬奉濕婆神和洗聖水澡是印度教徒的兩大宗教活動。傳說古時候,恒河水常常泛濫成災,毀滅良田,殘害生靈,有個國王請求天上的濕婆神幫助治理。濕婆女神走下喜馬拉雅山,散開頭發,讓洶湧的河水從自己的發間流過,澆溉田野,兩岸的居民從此安居樂業。

(從新德裏到瓦拉納西)

         那年我們是從泰姬陵所在地阿格拉坐火車前往瓦爾納西的。本來我們計劃在瓦爾納西停留兩日,結果因為火車晚點20多小時,行程被壓縮為一天。在印度乘坐那趟火車的經曆也可謂生死一線,我留在以後講。總之,本來隻有7小時的旅程,花了我們整整一夜一晝才在1月13日傍晚抵達目的地。由於行程縮短,我們第二天一早不到7點鍾就起來去看恒河浴場。
         一月的早上,空氣濕冷,大霧彌漫,能見度很低。記得我們一行人在一個村口的路邊下車後跟著導遊從幾條小巷穿行。一路上我們非常小心地邁過或繞過腳下各種障礙物:橫七豎八睡在巷裏的牲畜;隨處可見的垃圾和人畜排泄物;腳邊徜徉的野狗,猴子和家禽。。。
        屆時我們在印度已經有一個多星期了,由專門的司機和導遊陪同驅車從新德裏到阿格拉。一路上我們雖見慣了印度街道的狼藉,但到了瓦拉納西才知道那些都不是最髒最亂最差。
        1913年獲得諾貝爾文學獎的印度詩人泰戈爾曾寫過一首現代詩《聖浴》,詩中有一段這樣的描寫:來到恒河淨化的印度教大師羅摩難陀出水上岸,走進桑樹濃蔭夾裹的小巷,“猴子在枝頭跳躍。小巷深處是製革人維強的房子,從那兒飄出牲畜的生皮的臭味,兀鷹在空中盤旋,骨瘦如柴的野狗在啃骨頭”。。。這一百年前的文字如今仍然貼切,小巷裏的一切都沒有改變過,還是那難忍的味道,禿鷲、猴子和野狗。。。
       終於來到我久仰的恒河邊。濃霧中看不到玄奘曾經讚歎過的“水色滄浪,波濤浩瀚”,隻見岸邊河灘上停著一排大船,我和AL跟著導遊上了其中的一條。因為天早,遊人不多,一條可以乘坐十來人的船上隻有我們四五個遊客。船夫長杆如水,緩緩駛入河中。

       坐在船的中心,眼前出現了一幅朦朧的美圖:如霧如煙的天幕上透著河岸上一簇簇明明滅滅的篝火,火光亮處,隱約看到迤邐錯落的廟宇樓閣。我放鬆下來,解開一直蒙在臉上,堵住鼻口的披肩,長吐了一口氣,拿起相機試圖撲捉眼前的景致。這時導遊開始介紹:
       “ 在瓦拉納西,每天成千上萬的印度教徒不遠千裏萬裏而來,懷著虔誠的心情,走進恒河,以求用聖水衝刷掉自己身上的病痛、汙濁或罪孽,繼而消病除災、淨化心靈,寄托來生。河灣兩岸的台階是台階碼頭(Ghats),這一灣共有64座,供人們作沐浴禮拜之用。台階上是焚屍場,據說濕婆神每日在這恒河邊上巡視,凡在這裏死亡並火化的,均可免受輪回之苦,直接升入天堂。所以,印度教徒從四麵八方趕到瓦拉納西下葬,把骨灰撒入恒河。。。”
        記得當時我的腦袋被“焚屍場”三個字擊到了,一時眼前所有的朦朧都不再美:原來那遠處的篝火就是正在焚屍的火苗,吹在臉上的煙霧就是焚燒屍體的飛灰。。。慌忙中我扔下手中的相機,把披肩再次緊緊圍到臉上。
         所有的人死後都要這麽燒嗎?有人問。
        導遊告訴我們:隻有兩種人是不能燒的,一是孕婦,另外是不滿6歲的小孩子。因為孕婦腹中的胎兒和小孩子的靈魂還沒有釋放,燒了不能轉世,所以這樣的死者要直接水葬。
        這時,另一條船靠近我們,船上的印度小夥向我們兜售手中裝滿河水的瓶子:買些回家吧,可以飲用,可以噴灑。。。我們幾個遊人臉色陡變,身體不由自主的躲向一邊。 導遊沒有怪罪我們的不敬,他解釋道:印度教徒相信恒河水是最幹淨的,不會滋生病菌,可以放心地飲用,還會盛在容器裏帶回家,遇到隆重日子噴灑在自己身上,讓心與滌淨萬物的恒河相通。
       十幾分鍾後我們的船靠近河岸,霧也漸漸散去,可以清楚看到台階碼頭上的焚屍台。沒有使用的台子上臥著等待熱骨頭的野狗;正在使用的台子周圍都有圍觀的人,看不到燃燒的屍體。但我們卻眼見一抬黃布覆蓋、花環簇擁的屍床被一行人從岸邊拖入水中,從我們的船尾經過,送入河的深處。。。

(實拍:焚屍台上的野狗)

(實拍:水葬恒河)


      上岸的時辰,天氣有了些許暖意,河中可見越來越多的洗浴者,有男人也有女人;有老人,也有年輕人;有的身著盛裝、有的半身裸露。

(實拍:聖浴者)


       肯定和洗聖浴無關,但從恒河浴場回到酒店我做的第一件事兒卻也是衝進浴室,洗了當天第二個淋浴,並換下身上所有的衣物。
       在瓦拉納西,我們還拜訪了印度金廟、杜爾迦廟、釋加牟尼初轉法輪的鹿野苑等印度教和佛教的重地。據說那裏有一千五百多座廟宇,我們不過走訪了一二。旅途中可以不斷看到過往的車頂上載著包有黃色或白色裹布的屍體駛向恒河,同時路邊有眾多行人邊走邊祈禱。“生與死日日攜手同行。。。”我理解了那句話的意思。
       如今冠肺瘟疫置百萬印度生靈於生死線上,瓦拉納西成了一座希望的城市,人去那裏生、去那裏死,去那裏輪回。一般情況下,恒河邊的焚屍台平均每台每天焚化二十多具屍體,現今卻要焚化250到300具。這一次我不由也暗暗祈求恒河的水能真的顯靈,真的驅邪免疫,挽救眾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