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時代的塵埃落到了自家的屋頂上
文章來源: 黑貝王妃2020-04-14 06:02:57

看了我博客的人都知道我有個朋友兩周前染上了冠肺,好消息是她已經康複,第一次複查是陰性,再有一個陰性的結果她就可以回去上班了。不太好的是自從我知道她染上了冠肺,自己疫情下生活變得有幾分消極,我上周寫了個短文兒給朋友說:

“之前是別人的疫情,現在是自己的疫情。

別人的疫情下,我很酷,很樂觀,不但自己不戴口罩,還寫博告訴別人口罩不戴也好;我會享受墨市三級管製下最大程度的自由:早上出去買一杯手工作坊的咖啡,然後繞最大的圈兒走到商城,購置當天需要的最少量東西,晚飯後還會用掉二人外出散步的權利。

自己的疫情下,突然覺得一切來的太過真實。就像作家方方說的,時代的一粒塵,落到個人的身上就是山。我因女友染疾而感到了山的沉重,很無助,又很拘謹。在咖啡店等咖啡的時候,看到咖啡師的手碰到了杯口,嚇得一口都沒敢喝;去超市的時候我也戴上了口罩,買東西會盡量一次把冰箱填滿。。。

之前覺得疫情管製下的日子和往常沒什麽兩樣,每天打理自己的博客,看書,寫大字,追劇,做瑜伽,和朋友在zoom上一起喝咖啡,做飯,聊天。

現在雖然每天還重複著差不多的生活,但是冥冥中總有一絲令我忿忿的無端恐懼。。。“

我是個樂觀的人,非常不喜歡陷入悲觀情緒的自己,沒有安全感的無助令自己惱怒。這種悲觀持續了幾日,但萬萬沒想到會在英國女皇的演講中得到慰籍。女皇在她四月六日的演講中說到:1940年她和妹妹一起做的第一次公開演講,就是勸大家把自己的孩子送到安全的地方,這種離別的犧牲是件痛苦的事,但是值得的。。。這一次,她勸說國人再次做出犧牲,相信所有的犧牲也都是值得的。她說: “我們又一次與朋友分離,又一次與家人分離,但是,我們會再次相聚“!

女皇的話令人回味,無形中讓我重拾信心。我的誠服不是因為她身份有多重要,而是因為她是經曆近百年的老人,試想她家白金漢宮的屋頂上不知落有多少不同時代的塵埃。

或許對世界上很多人來說,這次疫情是件百年不遇的大事,但是對於我們一代中國人,應該也不算什麽吧?人是很容易忘本的,女皇的演講讓我回首自己走過的路,意識到自家房頂上的時代塵埃也是厚積如山的,而且許多次自己和家人也曾被壓得喘不過氣來。

記憶中感覺自己最沒有安全感的年代是70年前後,那幾年家裏連著死了幾個人:

  • 最先是爺爺在1969年去世了。爺爺是個老紳士,文革挨了鬥以後就嚇得裝起病來,結果真的腦溢血再也沒起來;
  • 接下的一年裏,曾經看護我們姐妹的小表姐在東北建設兵團被荒火燒死,記得那天中午放學回家,家門口外圍的都是看熱鬧的鄰居,剛走到牆根就聽到姑姑哭天搶地的嚎聲;
  • 又過了沒兩年,先天不足的二表哥被鄰家的孩子推下剛剛挖開的防空洞,導致腦瘤破裂,當晚死亡。。。

那幾年,小小年紀的我活得戰戰兢兢,開始意識到死亡是件很可怕的、不可挽回的事,而這件事可能很快發生在自己身上。我那時把家裏所有的人排在一起,拉了一個死亡順序名單。

也是同一個時期,1971年出了林彪事件。那時家裏五米多寬的四合院都被挖成防空洞,窗戶上也貼了白紙條預防轟炸。一天早上,全副軍人武裝的媽媽手上拿著打成炸藥包式的行李,行李上還別了一個搪瓷臉盆兒。她攔住正要出門兒上學的我,一臉嚴重地說:國家出了大事,部隊和醫院一級戰備,我和你爸爸要有一段時間不能回家。。。我不記得她後來還說了些什麽,隻記得我當時全身被恐懼攫住,緊的腦子懵掉了,那晚,我把爸爸媽媽的名字在死亡名單上提前了幾個格。

再有就是1976年那年。一月,周恩來總理去世,然後就有了清明節天安門四·五事件;不久後的七月,當時的朱德委員長去世,緊接著北京就遭受了唐山大地震的災難,我們這些住四九城老宅子的人家,因房屋危險,在外麵風餐露宿達三月之久;這期間,毛澤東主席逝世。毛主席逝世的消息一播出,奶奶就說:天塌了!我一個剛剛步入青春期的小姑娘,聽奶奶這麽一說,立刻大哭起來。周圍的人以為我是在哭毛主席,其實我知道自己是被嚇的,那種對於天塌和天要塌的無助,和這種無助帶給我的恐懼至今記憶猶新。。。

這次COVID19疫情是一場曠日持久的人類生存之戰,我又一次陷入無助的情緒,但還是選擇相信:我們會贏!戰勝疫情需要科學,也需要每個人自己的信念。以我們以往的生存經驗,當時代的塵落到了自家的屋頂上,要活命,隻能“泰山壓頂不彎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