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種回國探親日程叫找保姆 (1)
文章來源: 黑貝王妃2019-12-13 05:12:40

有一種回國探親日程叫找保姆 (1):  小馬不幹了

12月初到北京,半夜一進家門,老媽的保姆小馬就宣布辭職了。  天上飛地下跑了整整一天,還沒容我喘過氣來就麵臨家中的保姆危機,選擇是:或我當保姆,或馬上另找個保姆。

小馬吉林人,在家做了一年零九個月。辭職的理由說是因為老公的腿十天前摔壞了。她家剛從鄉下搬到鎮上的樓房不久,住在五層,沒有電梯,老公一個人在家,腿壞了不能下樓買東西,很是不便。小馬知道我要回來,所以沒有和我媽講,隻等我到家,這樣一旦找不到人,老太太也有人照應。盡管人家想得周到,我媽一聽還是急了,抱怨不早告訴她。小馬脾氣好,也不解釋,隻講:不急,需要的話我等你們找到合適的再走也行。

自父親2017年七月辭世,老媽從養老院搬回家裏住。她當初去養老院是為了陪我爸爸,認為自己完全不需要進養老院。我媽的房子是她以前醫院的幹休所,樓裏的人都相互熟悉,還有很多她的老同事和朋友,這也是她急於要住回家裏的原因之一。我們姐妹三個拗不過,隻好由著老太太,不過給她提了個條件,就是要雇個24小時住家的全職保姆。

那年九月我再次回去北京幫老媽搬家,找保姆。中介說照顧陪伴全自理的單身老人每個月¥3500,食宿全包,月休四天,年假11天。母親獨自住個北四環邊上的大三居,冬暖夏涼,條件不錯。本來以為這樣的條件,隻要肯花錢,請個保姆不是什麽難事。我們提的要求也不多:誠實,會做飯,對老人好。可沒想到找保姆還真不是簡單的事。

附近的中介是個陝西女人開的,人稱羅姐,約四十來歲。中介是附近小區裏的一個底樓門臉,大小好似國外的單車車庫,玻璃拉門開著,裏邊三麵沒窗。沿著兩邊的牆根有兩個沙發條凳,坐滿了待招的阿姨,多為四五十歲的年紀。辦公桌在最裏麵的牆角處,桌子後麵坐著那個濃妝豔抹的羅姐。

第一次去中介帶回家來的保姆我已經不記得姓什麽了,老媽選了她是因為她上過高中。這個人試工三天就被退了,原因是她不會做飯,還挑吃挑喝。家裏一下子多了個外人本來就不習慣,又是一個沒有經驗且不太有眼力價的,我媽感覺請來的不是保姆倒像是位貴客。有了這第一次教訓,我陪老媽回去再找的時候就多提出一個條件——要有經驗的。

那次離開北京之前,家裏來了個有經驗的保姆小張。小張是個瘦長白淨的中年女子,陝西渭南人,出來三四年了,前兩年一直照顧個半身不遂的獨居老男人。我媽覺得和這個小張眼緣還不算壞,加上倆人都喜歡唱歌,決定讓她留下來試試。我當時的顧慮是覺得這個女子陝西口音比較重,老媽近年變得耳背,這人的口音也許會成為兩人交流的障礙。果真,我前腳離開北京,我媽後腳就給我打電話說這個人不能用,口音重是原因之一,但不是最主要的,我媽說她快被這小張“氣死了”。

聽來其實挺好笑的,這個小張也是個不會做飯的。後來我知道,其實大多數外地鄉下來的阿姨都不太會做飯。其實也不是她們不會,隻是不會做我們北京人,更具體點說我媽想吃的飯。比如:我媽喜歡吃魚和紅燒大蝦,而西北的人大多不會做魚蝦;我家吃米飯炒菜比較多,而她們在家煮菜或燉菜,以吃麵食為主,連湯帶水。小張上家的癱瘓老人對做飯沒什麽要求,喂飽就好,我媽的口味自然要高些。但她氣的還不是小張不會做,而是不會做卻不要學;不要學也罷,她還頂嘴!比如:老媽說你做的這個東西沒法吃,色香味一樣都沒有,小張回答:阿姨,我看你請個廚師好了!我媽不喜歡吃胡蘿卜,小張頓頓做給她吃。我媽為這事訓她,可人家說:你不愛吃我愛吃!氣的老太太沒到月底就讓她走人了。

照顧老人真的不易,保姆不但要會做飯,有經驗,還要會哄人才行。後邊來的一個是小侯,東北人,我沒見過。電話裏聽我媽的口氣是比較滿意的:幹淨,勤快,有經驗,會說話,魚也燒得好。我媽最滿意的還有她是單身,兒子在外地讀大學,家鄉沒有什麽親人,春節也不用回家。我媽按要求把工資給她加到每月四千,以為可以用下去。可是好景不長,眼看到了年根兒,小侯突然提出要回老家處理房產,還不知走多久。春節將至,哪裏去找現成的保姆?小妹春節要值班,家裏沒人終歸不放心。小侯因為自己毀約,有點不好意思,於是提出來從老家介紹個人過來,來的那個人就是小馬。

小馬就是北京人現在說的那種保姆:從田裏上來,沒來得及洗掉腳上的泥巴就進京了。她離家出門做工是平生第一次,因為他們夫婦剛剛花了25萬在鎮上買了個單元樓房,有十萬的貸款,所以想著出來京城做兩年保姆,可以還上房貸。隻是她沒有一點兒經驗,基本上什麽都不會做。

我媽這人說好聽的是個慢熱型的人,不好聽的就是挑剔。讓她從心裏完全接受小馬足足花了一年的時間。畢竟前麵的小侯我媽是看順眼了的,小馬一來她是打心眼裏看不上人家。我去年三月又回去時小馬來家裏都兩個月了,我媽還是常常嘮叨和小馬沒有眼緣兒,說她長相苦,不中看。我一生和母親生活的時間不多,對自己的媽媽沒什麽了解,不知道她如此以貌取人。其實小馬就是個普通人,50出頭,身量中等,眉淡發疏,有一點齙牙,但皮膚白白的,戴個眼鏡,挺文靜的樣子。她普通話說得不錯,卻不愛說話,問一答一,不問不答。我媽想找個和她聊天的,小馬話不多,聊不起來。其實這人的文化程度蠻高的,高中畢業,還當過小學老師,平時挺喜歡看書,家裏放的書報雜誌她都撿起來看看。開始時做飯也是問題,小馬的愛人腸胃不好,吃東西比較挑剔,所以在家通常都是他愛人燒飯。他們夫婦隻有一個女兒,大學畢業去深圳工作了。她一直生活在鄉下,沒吃過城裏的飯,更何況北京的飯。不知道炒菜怎麽做,味道也掌握不好。我回去那一個月,夾在我媽和小馬中間,聽我媽抱怨,看小馬受氣,我的日子也不好過。一邊勸導老人,一邊幫小馬在網上找了些做飯的視頻。小馬內秀,學得很快,一個月裏大有長進,燒魚燒肉都會了。即便是這樣,我媽也是一年以後才開始誇獎她會做事。

2019年小馬這個小媳婦終於熬成婆了,在我媽的生活裏,小馬已然不可或缺。人的缺點也慢慢變成了優點,比如慢性子變成了心細,總是看手機變成了好學,不愛說話變成了內向等等。

老媽終於樂意和小馬廝守了,走哪兒都帶著,也常對外人誇她,可小馬卻說什麽也不呆了。我們姐妹嘴上沒講,心裏都清楚她丈夫腳壞了隻是個借口,她出來的目標就是賺夠十萬,這小兩年的功夫應該也差不多了,她在北京幾乎沒有花過錢,把每一分錢都寄回家裏。小馬是注定留不住了!

我一年多沒回國了,這次回去自然有這樣那樣的計劃,可就是沒有計劃到回到北京的第一件事是找保姆,更沒想到找保姆這件事居然成了我這次在北京的主題日程,接下去的四個星期裏,我媽一共換了四個保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