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場觸目驚心的日本葬禮
文章來源: 黑貝王妃2019-07-14 05:28:21

(葬禮會場)

《四個婚禮一個葬禮》可以是浪漫輕喜劇,但四個葬禮一個婚禮就不太可能浪漫且喜了,更何況今年我一個婚禮都沒趕上,隻活兒活兒地出席了四個葬禮。這第四個葬禮又偏偏是觸目驚心的經曆,不得不寫上一筆。這場葬禮在日本北海道,死者為我二妹日本的婆家親人。出於對死者家人的禮貌,不便公布逝者真名,且以“木君”稱呼。暫且拋開失去木君的悲痛不提,首次經曆日本大葬過程,每每令我瞠目結舌,偶爾驚心動魄。經木君親人允許,在此記錄木君四日觸目驚心的葬禮過程。

 

第一,二日:居家吊唁,瞻仰遺容

接到木君病危電話我匆忙趕往北海道參加葬禮。逝者曾隨二妹一家來過澳洲和中國多次,雖然語言不通,但其善良仁厚的本性和多年對妹妹的嗬護,令我們全家視他為至親。雖然木君卒於宿疾沉屙,但其英年早逝仍是讓人心痛不已,正好手頭有些閑暇,所以趕去送他。恰逢小妹也有年假,同日從中國趕往。我日夜兼程於6月27日抵達北海道,直接去木君府邸,沒想到一進門就被日本的喪葬習俗驚得瞠目結舌。

那日我和小妹到達時,二妹已在門口等候。進大門換了鞋子以後,二妹突然告訴我們說:木君的遺體停在堂屋裏。。。“遺體在這屋裏?” 我的腿腳立刻僵住了,可二妹正忙著,沒時間顧及我的感受,不由分說一把把我和小妹拉進客廳。沒容我緩過神兒來,隻見眼前白花花的一片,我的腦子也頓成一片空白。這間屋子已裝飾成白色鮮花簇擁的靈堂,花下的榻榻米上是睡在白色錦被下麵的木君遺體,臉上蓋著白絹。。。我和小妹驚得把事先準備的“哦哈喲”全都忘得一幹二淨。

稀裏糊塗地和妹妹家人行過禮,第一件事要做的是祭拜死者。橫在遺體前有一個祭台,上麵有兩個燃著的蠟燭,一碗插著筷子的米飯,一個香爐,一個銅鍾碗。祭台前有一個蒲團。妹妹教我跪到蒲團上,先借蠟燭燃上一支香插到香爐裏,然後敲響鍾碗,合掌默默祈禱。祈禱之後,可以移到遺體的近處,揭開死者臉上白絹,瞻仰遺容,並用手或手巾擦拭。我誠心做了祭拜,也瞻仰了儀容,但是事發突然,實在沒有撫摸死者的思想準備,木君家人見笑,免了我這道禮。

木君去世的時間是6月26日淩晨, 按日本的習慣,當日逝者就被洗浴換衣,穿上白色和服,白單白布覆蓋送回家中。遺體停放在幹冰床榻上48小時,供家人親友瞻仰,送花,祭奠,上香。其間吊唁的香火不可熄滅,整日整夜要有人守護,續香,祈禱。

從木君家回到妹妹家裏已是傍晚,二妹問我們有沒有次日參加葬禮可穿的衣服。按習慣,參加日本葬禮要穿黑色,可以是和式的喪葬服,也可以是西式的黑色禮服。由於我們是外國客人,不必拘泥於正規服裝,隻需比較嚴肅的黑色連衣裙或套裝。我和小妹去的匆忙,雖都帶有黑衣,可我的沒有袖子,小妹的沒有領子,沒有領子就要有珍珠項鏈,沒有袖子是絕對不行的。二妹為我們準備了另外需要的黑色手袋和念珠,但是合身的衣服還是要重新置辦。好在日本的商店開到九點,我們姐妹匆匆跑去買了適當的黑色連衣裙和長襪。

(喪服)

 

第三日:淨身,入殮,追悼會和通夜

木君的遺體26日下午兩點到家,將於28日下午離開。28日下午兩點,殯儀師來家裏為木君淨身,化妝,更衣,入斂,然後移去葬儀社(殯儀館,齋場)。

那日吃過中飯,我們隨二妹一家去木君家裏送他出家門。兩點整,親友來賓在榻榻米上坐好,殯儀館的化妝師開始為木君淨身。經過前一天的驚嚇,我很怕再看到不想看的情景,坐到最後麵的角落。

淨身從臉部開始,然後是雙手和足部,腿部。身體部分最後擦拭。淨身後著裝,先給手,足和小腿部包上白套,然後換一身新的麻布白色和服。擦拭清理更衣的過程都用被單遮擋,看不到裸露的遺體,手法非常精細巧妙。這個過程要一個小時,其間,鍾碗要一直敲響著,在場親友傳遞香爐,上香,祈禱,直到最後。

更衣後殯儀館的殯儀師抬棺木入堂。木君的棺木外觀是白色的日本鍛裝飾,裏麵也是白色的軟緞鑲嵌。入棺後上蓋,蓋子的頭部有一個玻璃窗,為瞻仰遺容用。入殮時眾親起身致注目禮,然後家人護送棺木去殯儀館。其他賓客可隨後去殯儀館,日本又叫齋場。木君的追悼儀式將於六點在齋場舉行,然後是日本的通夜,也就是守靈儀式。

5點左右我們到達齋場,其他親屬朋友也陸續到齋場用餐。餐飲是統一的日式便當,飯盒裏麵有烤魚,四喜,炸雞,沙拉,點心等,前菜有湯,還備有多種飲料供客人享用。用餐前後可去禮堂瞻仰遺容,祭拜,獻花圈,捐白包(禮金)。

禮堂周圍布滿鮮花紮好的花籃花圈,白色的挽聯上寫著捐獻人的名字,正麵是鮮花背景的祭壇,中間部分有三層,最上麵是花牆,中間一層是棺木,兩側有電視屏幕不斷播放死者生前的照片集錦;下麵一層是死者遺像,靈界排位和上香爐;兩側放著家裏人的供奉,有花燈、花籃,果盤等等。這些東西可以在商場買到,也可以從殯儀館提供的購物單上選購,價格各異。靈界排位和中國的靈位木排差不多,木製,本色,上麵用毛筆寫著死者的陰界稱謂,這個稱謂是喪主花錢讓和尚依照對死者的了解而求來的。比如木君的靈位木牌上寫的是:寬厚院精勤日將居士。這即時木君的靈界名字。

6點前來賓紛紛入席,主持人致辭,然後和尚法師入場。日本葬禮無論你是否信奉宗教,和尚是必須要請的,一般人可以請一到三位。木君是當地商界有些名氣的人物,規格比較高,請了三個和尚。主唱的和尚身著紫袍,其他兩位穿白袍,坐下後在鼓樂聲中唱誦死者生平,感謝來賓。作法過程中,數個移動香爐會在來賓坐席中傳遞,每人用手指念起盤中碎香,舉至眉心三次後撒上燃爐。這個儀式持續一小時,此後,木君的夫人子女首先燃香祈禱,然後站到遺像一側,其他來賓以親屬關係遠近的次序上香,慰問親屬。都完成以後遺體移出會堂,轉入通夜場。

通夜場一般是個套間,廳堂一間有祭壇,供奉死者遺體,台上有鮮花環繞,棺木前放著遺像,最前麵便是香台。通夜的意思是親友為死者守夜進香,守夜的親屬可以吃喝一整夜,輪流上香不斷。

祭台下麵榻榻米上設有宴席,人們可以隨處坐下享用便當和飲料。很多人這時會選擇喝酒,因為通夜晚上不必回家,邊上的榻榻米套間可以休息,睡覺。我們坐到半夜即返回家中。

(喪禮為客人提供的食品)

 

第四日,告別式,火化,撿骨,家中設置祭壇

29日十點是木君的告別式,在同一個禮堂舉行。因為不懂日語,覺得與追悼會差不多,大概和尚講的事情不太一樣吧。主持人是位女士,她在和尚誦經之後宣讀了為葬禮捐贈的的會社及個人名單。

儀式之後,棺木移至堂中,開棺。眾人摘取獻花放入棺木,與木君致禮告別。遺體被鮮花覆蓋後蓋棺,移去火化場。

火化場離齋場十幾分鍾的車程,有專門的大客車載客人尾隨靈車過去。在火化場前廳,由和尚再行簡短禮儀,然後眾人到火化爐前與死者最後開棺告別。我和小妹徹底沒有目擊的勇氣,留在外麵。從門望進去,火化爐的門好似電梯口,眾人灑淚別過,有的慟哭失聲,而後目送遺體入爐。

火化時間大約兩個多小時,眾人到休息室用餐,等候最後的撿骨儀式。

對我來說最令我膽顫的莫過於撿骨這一項,僅耳聞已經不支,不敢前去。我與小妹留在休息室,二妹事後描述了她的見聞:

棺床從爐裏拉出來之後,棺木,衣物和花朵都已成灰,隻有人形骨架。自願去撿骨的親友每人會給一雙筷子,比通常進食用的長些,幾個人共一個托盤,盤上鋪墊白紙。骨灰盒一大一小。

首先由木君的夫人撿喉頭骨,放入一個小罐/木盒中,然後木君的一雙兒女分別撿出骨灰中雙手中指的第二個關節骨放入同一個小盒。至於這三個骨節的特殊意義我就不得而知了。

其他骨頭由親友撿拾,講究是要由一人先撿起,另一人用筷子接住後再放入盤中。這些骨頭最後壓碎放入大盒。

所有的骨頭撿盡以後,和尚再次祈禱,最後由喪主抱骨灰盒離場,就此喪葬儀式結束。

(部分祭品)

 

喪葬之後和葬禮開銷

(49天祭祀)

木君骨灰當日回家,在其家中設靈龕兒供奉,七七四十九天後下葬。這段時間裏。據說每日早上家人要做新飯,每七天要製作新的年糕球供奉,親友也會常來送貢品和上香祭奠。頭七那天和尚到家裏作法式,以後每逢“七”也會去。頭七的法式我在場,妹妹說那天和尚主要解釋的是為木君求來的靈界稱謂:寬厚院精勤日將居士。這個稱謂詮釋了木君生前的性情和品德,而居士也是靈界最高的稱謂。

入土為安之後,日本習俗中要大肆操辦的還有第一個盂蘭盆節,然後是一年祭,三年祭和七年祭。

木君的喪葬儀式真的很繁瑣,但是日本葬禮也不一定如此,會因人因地而異,可繁可簡。

有人說日本的葬禮是世界上最貴的葬禮,據統計,日本人辦喪事的費用全國平均為208萬日元(約29000多澳幣)。如上所述不難看出木君的葬禮肯定價格不菲,我讓妹妹舍臉去問了一下,木君的喪葬一項開銷約為350萬日元(約49000澳元),之後每次和尚七七作法都要另外付錢,總共要6到7萬日元(約900澳幣),安葬的費用另算。當然木君家也收到不少禮金,據說有300多份,大多從3000日元到2萬日元不等,個別至親給到3萬以上,總數不詳,這些禮金無疑會減少一些喪主的負擔。

中國人把喪葬稱為白喜事,英語裏也把celebrate (慶祝)一詞用於葬禮。日本的葬禮的確是一個慶典式的禮儀,木君走了,傷心總是難免的,雖然日本北海道葬禮風俗有幾分驚悚,但是參加他的葬禮,親朋好友濟濟一堂,在眾親的陪伴下,感覺悲傷的情緒與哀思在漫長的慶典中漸漸釋懷。每次燃起一支香或敲響鍾碗,好似你祈禱的心裏話真的會隨著嫋嫋香煙和鼓樂鍾聲傳達給死去的親人,以此得到莫大的安慰。

我認識的木君在49天後即將升入靈界,成為“寬厚院精勤日將居士”,我想像他去時一定會大包小包地帶走這些日子裏親人愛人送去的滿滿的心意,就好像他的又一次遠行。

(家中的供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