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塵談笑耳邊來—老舍與胡絜青
文章來源: 張萍2019-02-13 19:01:21

老舍胡絜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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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舍和胡絜青夫婦是我姥爺關鬆房生前的好友。如今,當我再站在歲月的彼岸回望時,逝去的光陰,已經隔了幾重山水;塵封的舊事,已經變成泛黃的記憶;但,輕輕地采摘下來,仍舊感動了時光,觸動了心扉。

老舍、胡絜青、我姥爺和姥姥都是滿族旗人。旗人非常講究道乏,其實就是你來我往的互訪。老舍和胡絜青來看望了姥爺和姥姥之後,姥爺和姥姥必要回訪,這樣一來,他們之間的往來就變得頻繁起來。

母親說,老舍和胡絜青每次來我家時,總少不了賞畫、聽戲、品茶、用餐。

胡絜青畢業於北師大國文係,四十歲才開始拜齊白石於非闇為師,擅長畫菊,後被聘為北京畫院畫師,和我姥爺在一起共事多年,因此,她和姥爺格外熟悉。老舍和胡絜青每次來訪時,胡絜青總帶來幾幅她的新作,她將自己的畫放在畫案上,老舍、胡絜青、姥爺、外加上亦喜好花卉繪畫的姥姥便站在一起賞畫,然後,再轉身欣賞懸掛在牆壁上的姥爺的畫作。老舍雖不會畫,但卻懂畫且喜點評,他尤其喜歡我姥爺畫的《十三陵水庫》和《長城秋色》,後來,這兩幅畫都被陳列在人大會堂裏。

老舍非常喜歡關鬆房畫的《十三陵水庫》。

老舍是名副其實的老北京人,故對京戲情有獨鍾。當時,家裏有幾張我舅公奚嘯伯的唱片。他們談完國畫,便聽上幾段京戲,興致來時,他們就隨著哼唱,不亦樂乎。

無論是賞畫還是聽戲,茶,自然是不可缺的。當年,我姥姥有好幾套精致素雅的茶具;老舍夫婦來時,我姥姥便任選一套茶壺茶杯待客;他們每次喝的都是茉莉花茶,細品慢聊,歡聲笑語在茶香中縈繞飛揚。

且賞且聽,且飲且聊,不經意間,就到了吃飯的時辰。家裏有客人時,姥姥總喜歡讓餐館送盒子菜;由專賣店的夥計送來,多層檀木雕花提盒,層裏分格,內裝鬆仁小肚、醬肘子、熏雞、醬鴨等熟食,均切成細絲或薄片,有時也有一兩道家常炒菜,並帶有“龍鱗”春餅,用春餅卷菜吃;老舍和胡絜青都很喜歡。

老舍和胡絜青一生好客,家裏常是畫家如雲。他們夫婦倆都喜好栽花種草,在自家的四合院裏栽了幾百盆菊花。金秋時節,滿園清香,爭奇鬥豔,詩意朦朧,老舍和胡絜青便邀請友人飲酒賞菊。我曾跟著姥爺和姥姥去過老舍和胡絜青的家,在我的眼眸中,他們家既溫馨別致又高雅絕俗。在老舍家,我們照例吃盒子菜。

但文革的到來,無情地碾碎了這段如詩似畫的日子,香菊落地成泥,老舍不辭而別。當老舍投湖自盡的噩耗傳來時,我姥爺悲痛過度,茶飯不思,情緒低落,因身體過於虛弱,而不得不臥床輸液,方才康複。那時,姥爺其實已經知道了八二三事件以及老舍慘遭毒打的事,隻是他當時沒說過,直到文革後,他才對母親和我提起。

作家老舍

後來,我和姥爺談論過老舍。聽姥爺說,老舍非常關愛老畫家,北京畫院是在老舍的倡導下成立的;入院畫家都是由文化部直接聘任的,除了我姥爺以外,還有齊白石葉恭綽陳半丁王雪濤秦仲文胡佩衡等人,從而保障了這些畫家的藝術創作和生活來源。

在姥爺的心目中,老舍是一個熱忱、風趣、質樸、真誠的人。與老舍在一起時,能說真話,能交心。文革前,他們相聚時,我還年幼,因此,我隻記得他們暢聊的身影,卻記不住他們閑聊的內容;所以,我問姥爺,他和老舍那時都聊些什麽?姥爺並不願意細說,想來,一是有些話不便說,二是走出文革的人仍心有餘悸。

文革期間,自顧不暇,友人疏離。直到文革結束後,我才再次見到胡絜青。胡絜青仍舊偶爾來看望姥爺,仍舊帶著她的畫作,仍舊共同磋商藝術,隻是少了老舍的陪伴。後來,我陪姥爺去看過一次胡絜青,故居依舊,潔淨寧謐,滿壁名畫,花草鮮活。

胡絜青在家作畫

日後,再回京小住時,我拜訪了老舍紀念館。故地重遊,幾多蒼涼,幾多感慨。生命走的再遠,終要回歸原點。人生路上,或擦肩,或相遇,或結交,沉澱下的都是一個難以忘懷的曾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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