肺病生死之間的情義—天上掉下的我大姐4
文章來源: 小溪姐姐2020-02-17 13:15:45

春天到了,小區裏的花都開了。

肺病生死之間的情義—天上掉下的我大姐4。

這些日子,牽掛我們從小出生長大的那片廣袤土地和在那裏世代繁衍生活的百姓,親人,朋友,曽經的鄰居,同學,同事…。相信很多人和我一樣,寢不安席 食不甘味,每天花很多時間和精力,在手機,電腦,電視,廣播上密切關注國內的新冠狀病毒的疫情。看著每天還在攀升的病例總數和死亡數字,用“心焦如焚”來形容當今海外華人的心情應該是很確切的。然而,中國百姓和海外華人還是相信清除新冠狀病毒,欣欣向榮的春天不久終將到來。

麵對惡病絕症,有時不僅僅是依靠對症的醫藥,還有禱告,信心,勇氣,希望也是抗擊病魔的強大力量。現在我就來接著講那天去大姐家團聚,大姐的媽媽L阿姨詳細告訴我抗戰期間,在重慶歌樂山下,南京老中央醫院裏傳為一段佳話,發生在我父母人生青春歲月裏,他們在肺病和死神之間的情義和奇跡。

回首舊日往事,肺病肆虐中國大地並不是新鮮事了。我父母那輩人在30,40年代,抗戰期間,若得了肺結核,那可大多數就是無藥可治,等死的病。一個人得了,十有八九很快傳給了全家或是周圍的人,呼吸飛沫傳染,就像現在的新冠病毒,人傳人。(青黴素是40年代後才發明,1953年5月,中國才有第一批國產青黴素)。

抗戰期間,在我爺爺買下的上海閘北花園洋房被日本轟炸機炸毀前,除了父親之外的老家十幾口人已經逃難進了南京路上的租界裏。不知用了多少根金條,一大家十幾口人才得以租住在租界的公寓樓裏(閘北被日本人炸成廢墟後,後來一度成為上海出名的棚戶區)。抗戰時期,大上海糧食,食品,藥品都極度匱乏,有金條也難買到果腹的米麵。老家的阿姑給我講過,當年二十歲剛出頭的她帶著 十五,六歲的珠嬢嬢冒死出租界,到鄉下去買米,背米的故事。

而與饑餓,營養不良同行的必然是疾病,而最不幸的就是染上奪命的肺病。當年肺病這個病魔就纏上了父親在上海的家人。奶奶,伯伯,嬢嬢等至親都是在那個時期先後得病或病逝的。阿姑講,家裏人發燒生病了,會請德國醫生到家裏來一二次,診斷是肺病了(肺結核)就花錢找個亭子間搬出去隔離。搬出去的是沒有再活著回來的。

我爸那時是複旦大學的學生,隨著學校內遷到重慶歌樂山下,不久和上海家裏就斷了聯絡,然而施虐家人的肺病並沒有放過已經遠走他鄉的父親。我媽當年也隨南京中央醫院撤退到重慶歌樂山下,我媽當時也才二十幾歲,卻已經是中央高級護校的小先生(老師),還是中央醫院護理部裏年輕有為的負責人之一。

在四川後來的歲月裏,父母經朋友同學介紹在歌樂山下相遇了。可就在他們剛剛認識不久,我爸就被診斷得了肺病。他即刻如實告知我媽他的病情,決定自我隔離,不再與我媽見麵,就此斷絕來往了。我爸那時早斷了家裏的資助,難得作點家教,節存的生活費越來越少。當時我爸的經濟狀況,至多是找個小房子自住隔離,其餘的事兒,缺營養少藥的,就隻能聽天由命了。

民國那個年代,很多人是很講情義的。雖然我爸媽交往不久,我媽受外公影響,從小就是個有菩薩心腸的善女子。當她聽了我爸的病情和困境,當然不會見死不救。我媽立刻幫我爸聯係了老中央醫院的肺科專家,醫生們為父親會診。會診後,我媽即被專家,醫生們告知,說我爸的肺部被結核菌感染嚴重,治愈的希望很小。對我媽一向器重愛護的院長,教授也私下勸我媽要理智冷靜對待我父親的病情。當年中央醫院裏年輕的男醫生,科主任暗戀我媽的也是大有人在,卻沒料到被我爸搶先一步,難免葡萄酸得倒牙,想不通我媽怎麽會被院外的窮大學生追求?沒想到正在緊要關頭,我爸竟然得了肺病,就有人很積極拜托我媽的同學,朋友來熱切勸告我媽,曉知肺病的殺傷力和轉染性,要我媽趕緊和我爸斷絕來往。

而令眾人沒想到的是,我媽不但沒有聽取勸告,還作了個驚人的決定,連病中的我爸也同樣是出乎意料之外。我媽在醫院裏,跟總務科租了個離門診,病區都很遠的單獨小屋。我媽讓我爸搬進去住了,要我爸隻管隔離安心養病,其餘的一切醫療,生活費用等均由我媽負責和料理。。

於是乎,在後來的幾年裏,我媽戴著口罩,穿著隔離衣,匆匆急走在醫院裏那條安靜小路上的高挑身影就成了歌樂山下中央醫院裏的一景。我媽每天按時親自給我爸打針吃藥,給我爸送飯,雞蛋營養,清理打掃消毒。我媽既要教學還要管病房,帶學生實習,每天的工作日程都是排得滿滿的。我媽全部是犧牲自己的休息時間來照顧我爸的,從不因為照顧我爸而耽誤她的任何工作。

我媽在我爸生死關頭伸出援手,情義大於天的行為每天默默無聲地展現在老中央醫院裏。無論是院長專家,醫生護士,還是學生總務人員,很多人都被我媽感動了,感動又上升為敬佩再到幫助支援我媽和我爸的同心抗病。

我爸因著中央醫院肺科專家醫生們的鼎力醫治(當初還沒有治療肺結核的特效抗生素,現在我父母都去了天國,也無處求證我爸當年用了什麽藥),更是因著我媽對我爸的無微不至的關心照顧,還有我媽千方百計找來,並從自己嘴邊節省下的營養和蛋白質,當然最重要的是,我爸對我媽的愛情,感恩還有他對未來生活,和我媽永結同心的憧憬和向往,精神的力量是無窮的!幾年後,趕在抗戰勝利時,我爸的肺病竟然奇跡地治愈了。所以我媽和我爸的抗戰期間,肺病生死間的愛情也成了當年重慶歌樂山下南京老中央醫院裏人人皆知的一段傳奇。抗戰勝利後,我媽帶著整個護校學生還有我爸跟著部分中央醫院經上海再遷回南京中山東路(後來南京軍區總院的地址)。

大姐的媽媽L阿姨正是中央醫院一到重慶歌樂山後,我媽親手招進來的第一批護校住宿生,抗戰勝利前的歲月裏,L阿姨這批四川學生是我媽親自上課,親管食宿,也是我父母幾年堅貞愛情的見證人。

我爸在文革中被打成國民黨高級特務,正是因為抗戰期間,我爸在重慶歌樂山養病的事情。重慶歌樂山那可是白公館,渣滓洞的所在地,造反派推想我爸一定是在歌樂山被《紅岩》裏毛人鳳親自接見,發展為國民黨高級軍統特務。而且判定解放前夕,我媽老朋友G阿姨的先生Z伯伯,一位國民黨東北抗日炮兵大校就是聽了我爸的勸告,不願與自己的愛妻,年幼子女分離,放棄去台灣留大陸,與我爸一起潛伏下來 ‘當特務’的。

而文革中,L阿姨麵對我爸學院造反派的外調人員,義正言辭地,多次證實我爸抗戰期間在歌樂山下的那幾年裏,不是在毛人鳳那裏接受軍統訓練,是在中央醫院角落那間偏遠小屋裏,隔離養病。隻有戴著口罩手套,穿著隔離服的我媽和醫生才走進小屋。L阿姨她們這些歌樂山下護校的學生們,在天好的日子,是常能遠遠地見到高大而瘦弱的我爸在小屋前曬太陽的。

L阿姨在文革外調裏還為多位老中央醫院的專家,醫護人員如實提供證據,幫助他們洗清強加在他們身上莫須有的罪名。當然L阿姨也為了她憑良心說真話而付出了沉重的代價。文革中期, L阿姨自己也作為清洗對像被南京軍區一擼到底,置她二十多年在解放軍醫院勤懇工作的年限不顧(L阿姨文革前,幾乎年年被評為軍中優秀護士長),發了幾大元的複員費,分配到離家很遠的工廠當二級工(工資¥35.80)。

幸運地是後來打倒了四人幫。L阿姨被落實政策,按軍中校級軍官退休。L阿姨和她的先生(一位文革中,差點被迫害致死的南京中學校長),我父母,南京中央醫院裏醫護人員,還有全國的老知識分子,老百姓們終於一同熬過人間的十年嚴冬迎來了春暖花開的日子。

請同為武漢新冠狀病毒病人,戰鬥在第一線救死扶傷的醫護人員獻上禱告,也為中國,美國,全世界,人類的平安,和平獻上禱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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