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知無畏的赤腳醫生~知青往事並不如煙
文章來源: 小溪姐姐2018-05-04 12:05:54

“秧頭兒”是我的好朋友,當年我倆曽在同一個生產大隊插隊,因為她插秧插得好,而得名。這裏我講的是我們那久遠卻並不如煙的知青往事。如您有興趣想了解更多“秧頭兒”的故事,請看我前三篇博文,謝謝。

黃昏暮色中,家家炊煙起,遠處放牛娃悠揚地吆喝著,牛鈴叮叮當當,牛兒進圈了。我從小隊會計家告辭出來,回到了“秧頭兒”已經點上了煤油燈的土胚草屋裏。

一邁進門檻,就看到和我同一知青戶的胖文兒,滿麵紅光地已經坐好在飯桌旁。灶台上留著她剛幫“秧頭兒”打過針的,套著針頭的針筒,還有一塊碘酒綿。

秧頭兒已盛了兩碗飯上桌,正盛她自己那碗,胖文兒還沒等我和“秧頭兒”坐下,就伸筷子叉了滿滿一大筷韭菜雞蛋塞進嘴裏(用筷不用夾這一動詞,是為更貼切點),使勁又快速地咀嚼著。胖文兒比我和“秧頭兒”大兩歲,戴著副近視眼睛,生性比較惰懶,又喜歡吃(我們當時正長身體,誰不整天饑腸轆轆,都喜歡吃,隻是吃不到而已)。當了一年多赤腳醫生,經常巡診時被病家留飯。農人再窮,家裏來了客,總是要想法盡力招待的。胖文兒又專門踩著飯點兒去送醫送藥,所以常三個水浦蛋下肚(當地請吃兩個雞蛋是暗示不受歡迎,吃了請滾蛋,請吃三個蛋是為尊敬,友好),剛下鄉時的瘦文兒也就變成了胖文兒,身子重了就更懶點兒了。幾年插隊下來,她是大隊裏僅有的一位,還挑不動一擔水的知青。胖文兒挑不動水,知青戶裏,還有一位比我大兩歲,卻比我矮一頭的麗姐。她操持作飯,我就成了專職挑水夫(姑)。盡管我瘦高得像根竹竿,誰讓我十六歲就長成了個高個兒,我不挑水,誰挑水?現在常犯腰痛,總覺得個子高的人腰疼好像更厲害點。就會想,如我當年在沒竄個子前就下了鄉,整天挑擔子壓著,也許就不會長這麽高了?也不至於後來在美國那個小Town裏讀研究生時,被一個美國老太太說我不像中國人,因為長得太高了,這是題外話了。

我和“秧頭兒”剛坐下端起碗。胖文兒已經站起來,去灶台鍋裏盛第二碗飯了,她一掀鍋蓋,把套著針頭的針筒碰掉在地上。胖文兒盛好堆尖一碗飯,放在桌上,又回頭彎腰,撿起滾落到灶門口柴草堆旁,套著針頭的針筒,用手指來回略擦了擦針頭和針筒,就又放回到那塊碘酒綿旁。胖文兒很快吃完了第二碗飯,用筷子撈上最後一小塊雞蛋,放進嘴裏。除了“秧頭兒“夾到我碗上的一筷韭菜雞蛋,我和“秧頭兒”真還沒來得及動筷,胖文兒已經風卷殘雲地,包圓了一大碗韭菜雞蛋和兩大碗幹飯,而“秧頭兒”隻吃了小半碗韭菜湯泡飯(胖文兒不顧他人的吃相,和城裏小曼姐寫的《我的知青生活》裏的小陳和老張有一拚,以下是小曼姐的博客,她寫的是大學生當知青的經曆,強烈推薦,太值得一讀了http://blog.wenxuecity.com/myblog/72357/0.html)。

胖文兒打了個飽嗝,心滿意足地用手抹了抹嘴巴,這時山上村 孫家媳婦抱著她家小寶進來找胖文兒看病。小寶正發燒咳嗽。胖文兒用手量了量小寶的額頭,對孫家媳婦說 ”小寶是有點燒,給他打針退燒針吧“。說著,就起身去從她的藥箱裏找出一小管針劑,用鑷子敲開了瓶口,又回身去拿了放在灶台上,套著針頭的針筒,抽了針劑,順手拿起擱在旁邊的碘酒棉在小寶的光屁股上抹了抹,一針錐下去。小寶大哭。小寶爸這時也來了,孫家媳婦哄著小寶,又對胖文兒千恩萬謝地,抱著孩子出門回家去了。小寶爸是來送胖文兒回村的,我告訴胖文兒我今晚不回村,就在“秧頭兒”這歇了。胖文兒收拾好她的藥箱,又到鍋裏,鏟了一大片鍋巴,拿著邊走邊啃,跟著小寶爸回村去了。

胖文兒不願意在田裏幹活,就和村裏大隊書記的舅舅家走得很近,時常給舅舅大爺送整條的紅盒子黃字的南京牌香煙,給他家寶貝孫子送從供銷社裏買來的京果,小散子。後來舅舅大爺幫胖文兒給大隊書記說情,讓她當上了大隊裏第二名赤腳醫生。本來說好胖文兒跟著公社醫院張醫生(衛校停辦生)學習培訓兩周的,可隻學了三天就回來了,因為不巧張醫生的老媽生病,急著請假回家照顧去了。胖文兒膽子特大,她第一次給人打針,就對著人家右半個屁股的正當中擦了碘酒,就要下針錐下去,我當時在旁邊看著,嚇了一大跳,忙拉著她的衣袖,到裏間屋,悄悄對她說,打針的位置先要從右半臀尾骨尖間,畫條平行線出去,再畫條等分直線,把右半個臀分為四個等份,在外上1/4 處進針,否則會打到坐骨神經上,導致癱瘓。我這打針的部位是我那正關牛棚,當年在蘇醫護校當校長的老媽教的。我忙又找出我那本藍封麵白字的赤腳醫生手冊,翻到打針部位讓她看。記得胖文兒當時紅了臉,出來後對著她打針的第一個 ~右半個屁股仔細畫分了外上1/4,打下了她的第一針,胖文兒也從此走上了她那幾年的,無知無畏再加懶惰的赤腳醫生生涯。

胖文兒讀了三年初中,在公社醫院見習了三天,就成了醫生,是一個大隊幾百戶人家的 ”白衣天使“了。那個年代是知識越多越反動,有了紅寶書可上九天攬月,可下五洋捉鱉,談笑凱歌還,多豪邁啊!哪像現在在美國當個醫生得受嚴格教育和訓練,小學到高中12年,大學4年,醫學院4年(特難考進,光分數高不行,還要熱心公益,無私有愛心。。),實習4~N年,必須經過 嚇S人的醫生證書考試,方能正式行醫,當了醫生後,每年還要擠出時間,繼續學習,進修達標後才能renew his or her license (城裏有不少精英和優秀的孩子們在美國上醫學院作醫生,所經過的曆練和艱辛就不用我這外行一一贅述了)。這一比較真是讓人即驚歎又感慨,細想之後悟出之所以有這樣的天壤之別,是美國這個國家盡管毛病多多,對人的生命和科學知識是非常尊重的。在那個瘋狂的年代裏,紅寶書代替法律,科學,知識,教育幾乎一切。。而為此付出沉痛代價的是中國普通老百姓,代價之高甚至生命。不過當年的赤腳醫生中也不乏有真正的救死扶傷白衣天使,其中陝西延安的北京知青,赤腳醫生孫立哲(史鐵生的朋友)就是一例。他曽被當地老鄉稱為華佗轉世。請看以下網址,知青赤腳醫生孫立哲的故事。

http://www.wanjiaweb.com/cn/article/2016-08-02-000000-2

唯有長歎一聲了,雖然孫立哲和胖文兒 同是知青赤腳醫生,他倆之間的差別那也隻能用天壤之別來形容了。

後來大隊書記讓大隊裏另一位赤腳醫生道華回生產隊,下田幹活去了。道華是縣高中的回鄉知青,他的醫學知識比較好,從城裏大醫院下放到公社醫院的陳醫生培訓過他,人勤快又好學也比胖文兒多兩年當赤腳醫生的經驗,口碑很不錯。不讓道華當赤腳醫生一是因為大隊養不起兩名赤腳醫生(他們在大隊按天記最高工分)。二是因為道華家成分不過硬,是上中農。再說了,胖文兒有大隊書記的舅舅給撐腰,所以她就成了大隊裏唯一的赤腳醫生了。

那晚胖文兒走了後,我幫著“秧頭兒”洗好了碗筷鍋灶。 “秧頭兒”坐在桌旁,就著煤油燈給小隊會計家的小招娣織綿線衫。“秧頭兒”手巧,幹啥事都又快又利索,插隊幾年來,不知她給山上村的男女老少織了多少件的綿線衫褲。我坐在她旁邊,看著“秧頭兒”飛針走線,輕輕地和她說著話兒。

鄉下沒月亮的晚上,黑透了那才真叫伸手不見五指。大概快八九點鍾了,隻聽外麵響了個炸雷,劈劈啪啪地下起大雨點來,突然聽見窗外咕咚一響,好像又有雜遝的腳步聲音,我和“秧頭兒”互相對視了一眼,我就起身拔開門栓,出門去看,黑沉沉的夜色裏啥也瞧不見,隻聽到不遠處幾聲野貓叫,雨點也密起來了。我插好門栓, “秧頭兒”也聽見了貓叫,就說大概是野貓打架,蹬翻了屋外堆著,用來架匾嗮山芋幹的幾塊破磚吧。

那晚我和“秧頭兒”擠在一張竹籬床上,聽著雨點打在遮小屋窗洞的塑料片上。涼風嗖嗖,大概是塑料片在漏風。又說了些話,眼皮重了,“秧頭兒”睡著了,聽著她均勻的呼吸,我也慢慢進入了夢鄉。我夢見和“秧頭兒”在桃紅柳綠的玄武湖,快樂地劃著小船,遠處是綠綠蔥蔥的紫金山,水中倒影著九華山的寶塔和雞鳴寺的寺廟。。突然風起了,小船傾斜起來,水漫進船來。我一下子驚醒了,原來是風大,雨大了,茅屋頂幾處滴滴答答開始漏雨,其中幾滴正滴在我伸出床外的光腳丫上。我一看“秧頭兒”已經起來,點上了煤油燈。我也趕快起身,幫著她把臉盆,瓦罐,漱口缸等接到漏雨急的地方去。。。那真是個山雨欲來,風滿樓的不眠夜啊。

https://www.youtube.com/watch?v=UUgdbqt2ON0

ELGAR CELLO CONCERTO, JACQUELINE DU PRE

 

靜思(小溪隨拍

https://www.youtube.com/watch?v=U_yxtaeFuEQ

Jacqueline du Pré - Dvo?ák Cello Concerto – London Symphony Orchestra cond. Daniel Barenboim

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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