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載:《文革洞因》六八(崇新嶽 百思峰 )
文章來源: 大洋彼岸洋插隊2020-06-18 10:46:35

第24節   鄧小平的第二起(上)

  (1)

  人們常用“三落三起”來形容鄧小平的人生。對於一般人來說,在“落”了一次之後,能夠再起的就很少了,能夠“落”三次,又再起三次,這就是一個傳奇故事了。鄧小平能“三落三起”,除了本人的意誌和才能之外,運氣的作用也很重要。古人常用“天數”來形容偉大人物的運勢,從“天數”來看,鄧小平的確遇到很多“天公作美”好的運氣。

  在中共早期的隊伍中,鄧小平並不十分突出。1945年的“七大”上,選出5位中央書記:毛澤東、朱德、劉少奇、周恩來、任弼時,8位中央政治局委員:陳雲、康生、高崗、彭真、董必武、林伯渠、張聞天、彭德懷。鄧小平當時隻是普通的中央委員,還沒有進入中央高層,比起陳雲、康生、高崗、彭真、彭德懷這些人,鄧小平還略遜一籌——差了一級。

  雖說鄧小平當時在軍隊中擔任重要職務,但當時與鄧小平有同級的軍隊高官也很多,如林彪、劉伯承、陳毅、賀龍、羅榮桓、高崗、聶榮臻、徐向前等人。另外,鄧小平的軍功也不是特別突出。如果毛澤東是一位保守型的領導人,按照論資排輩、論功行賞來封官的話,鄧小平是根本沒有希望的。因此,遇到毛澤東這麽一位敢於打破陳規套矩,不拘一格用人才的領導,是鄧小平的幸運。

  新中國建國之前,毛澤東最為信任和重用的人是劉少奇,而新中國建國之後,毛澤東與劉少奇的關係有所疏遠,開始重用高崗,這以至於高崗誤以為毛澤東要用他取代劉少奇,四處開展“倒劉”活動,結果遭到批判,自殺身亡。1955年的七屆五中全會上,因任弼時病逝,高崗自殺,政治局委員缺了兩人,於是林彪和鄧小平被增補為中央政治局委員,這是鄧小平起飛的第一步,他與彭德懷、康生、彭真等人平級了,超過了劉伯承、陳毅、賀龍等人。

  曆史上的悲劇和喜劇總是同台亮相,在某個人“倒黴”下台的同時,另一個人就“走運”上台了。高崗的自殺,不僅給鄧小平空出一個政治局委員的位子,而且使鄧小平永久地少了一個強有力的競爭對手。高崗的年齡比鄧小平小一歲,身體也不錯,如果高崗不自殺,那麽毛澤東在文革後期再次啟用的人物,很可能會是高崗,而不是鄧小平。據說毛澤東晚年曾多次說過:“高崗要是活著就好了。”

  1956年的中共八大,是鄧小平起飛的第二步,這次他又超過了林彪、彭德懷、康生、彭真等人,成為6名政治局常委之一,進入中央最高決策層。鄧小平能夠一躍進入中央最高層,這主要是靠毛澤東的扶持。否則按照論資排輩、或論功行賞,那是輪不到鄧小平的。但兩年後1958年的八屆五中全會上,林彪增補進入政治局常委,並排名在鄧小平之前。林彪比鄧小平年齡小3歲,成為鄧小平的強力競爭對手。

  (2)

  1966年文革開始,鄧小平第二次倒台,被撤銷一切職務。不過在毛澤東的特別關照下,鄧小平隻是下放到基層“勞動”,沒有像彭真等人那樣,被關進秦城監獄。如果沒有發生1971年的林彪事件,那麽接班人也肯定輪不到鄧小平的。林彪的自爆又使鄧小平永久地少了一個強有力的競爭。

  從年齡、資曆、才能等各方麵的因素來看,鄧小平的最大競爭對手是高崗和林彪。但不可思議的是,這兩個人都是死於非命,這就在客觀上為鄧小平的接班,排除了強有力的競爭對手。

  另外,毛澤東與周恩來、朱德、以及彭德懷的“身體競賽”,也是有利於鄧小平。在毛澤東身後,隻要周恩來活著,接班就輪不到鄧小平;即使是朱德或者彭德懷還活著,鄧小平的接班也會遇到很大麻煩。這些人都在毛澤東之前去世了,就造成了毛澤東之後,鄧小平一人獨大的局麵。雖說毛澤東之後陳雲、彭真、張聞天等元老還在,但這些元老在軍隊中都沒有什麽影響力,無法與鄧小平相提並論。

  另一方麵,如果鄧小平在1966年被打倒之後,沒有在1975年被毛澤東第二次“起用”,那麽在毛澤東去世之後,鄧小平要想再起也很不容易。這次又是毛澤東助了鄧小平一臂之力,讓他成為毛澤東的第四個接班人。

  1975年1月5日,中共中央發出1975年1號文件《關於鄧小平同誌任職的通知》:       

   毛主席、黨中央決定:

  一、任命鄧小平同誌為中共中央軍委副主席,兼中國人民解放軍總參謀長;

  二、任命張春橋同誌為中國人民解放軍總政治部主任。

  1975年1月17日,中共召開十屆二中全會,該會議公報寫道:會議選舉鄧小平同誌為中共中央副主席、中央政治局常務委員。

  上述兩個人事安排,正式把鄧小平推上的接班人位子。在王洪文第二次向毛澤東“告狀”之後,毛澤東覺得王洪文已經不可救藥,轉而把接力棒交到鄧小平手裏。毛澤東為什麽交給鄧小平呢?主要的原因應該是出於“安定團結”的考慮,希望自己死後能“和平地交班”。

  王洪文的表現,使毛澤東對文革中造反起家的造反派徹底失望了,這些人沒有一個能扶上牆的。本來毛澤東期待造反派中湧現出一大批傑出的年輕人,就像他們早年在井岡山鬥爭中,湧現出一大批傑出人物那樣。可是事實卻讓毛澤東大為失望,造反派中居然找不到一個人具有接班人的資質,使毛澤東不得不放棄讓造反派接班的初衷,轉而從“久經考驗”的老幹部當中考慮現實的接班人。

  從“安定團結”和“和平交班”的角度來看,鄧小平無疑是最理想的人物,他在黨政軍各方麵都幹過,工作經驗比較全麵,也有一定的威信和威望,比葉劍英等人強不少,可以挑得起接班人的擔子。而毛澤東對鄧小平最大的擔心,就是擔心鄧小平在他死後,會對文革翻案。

  (3)

  為了防止鄧小平的翻案,毛澤東對鄧小平是恩威並重。一方麵對鄧小平施恩,希望這樣使鄧小平感恩戴德,放棄翻案的想法;另一方麵又對鄧小平施威,事先作出阻止鄧小平翻案的布置。毛澤東阻止鄧小平翻案的布置,就是1973年中央發出的14號文件。

  1973年3月,中共中央發出14號文件《關於恢複鄧小平同誌的黨組織生活和國務院副總理職務的決定》,1973年14號文件還有兩個附件:一、鄧小平寫給毛澤東的信;二、鄧小平寫的《我的自述》(摘錄)。1973年14號文件和兩個附件,被印發至縣團級幹部,一般群眾也基本上都知道了。

  1973年14號文件寫道:文化大革命中,偉大領袖毛主席曾經多次指出,鄧小平同誌犯了嚴重的錯誤,但與劉少奇是有區別的。1972年8月14日,在鄧小平同誌寫給主席的一封信(見附件一)上,毛主席又作了重要批示。

  鄧小平同誌從全國解放以來,特別是在他擔任黨中央總書記職務期間,所犯的錯誤是嚴重的。文化大革命運動中,全黨全軍全國人民對鄧小平同誌的揭發批判是正確的、必要的。經過毛主席、黨中央的耐心教育和廣大革命群眾的揭發批判,鄧小平同誌對自己的錯誤作了認真的檢查,有了悔改的表現(見附件二)。我們對他的進步應當表示熱烈的歡迎,並希望他在實踐中繼續改正自己的錯誤。

  毛主席的批示,充分體現了我黨對待犯錯誤的同誌,總是嚴格區分兩類不同性質的矛盾,全麵地、曆史地評價他們的功過,認真實行“懲前毖後,治病救人”的方針。遵照毛主席批示的精神,中央決定:恢複鄧小平同誌的黨組織生活,恢複他的國務院副總理職務,由國務院分配他擔任適當工作。

  毛澤東試圖用發這個中央文件,來堵死鄧小平將來試圖翻案。在林彪事件之後,有大批老幹部複出,複出的理由有兩種:第一種理由是“錯案”,當事人受林彪的迫害,受到了錯誤的處分,所以平反複出。屬於這種情況的有羅瑞卿,楊成武等人。複出的第二種理由是“悔改”。這種情況不是錯案,對當事人的處分也沒有錯,隻是由於當事人表示悔過自新,重新做人,所以讓他複出工作。

  第一種理由複出是“無罪複出”,而第二種理由複出是“戴罪複出”。1973年14號文件,明確把鄧小平定位於第二種理由。該文件首先說:“鄧小平所犯的錯誤是嚴重的,文化大革命中對鄧小平的揭發批判是正確的、必要的。”這裏聲明當初批判鄧小平,不是搞錯了,而是正確必要的。這也就是說,鄧小平不是“無罪複出”,而是“戴罪複出”。

  (4)

  該文件又說:“經過毛主席、黨中央的耐心教育,鄧小平對自己的錯誤作了認真的檢查,有了悔改的表現。我們對他的進步應當表示熱烈的歡迎,並希望他在實踐中繼續改正自己的錯誤。”這裏進一步說明鄧小平自己也承認,當初對他的批判沒有錯,並且承認自己犯了嚴重錯誤,還承認自己將來還需要繼續改正錯誤。

  鄧小平還這樣給毛澤東寫信:關於我自己的錯誤和罪過,在1968年6、7月間寫的《我的自述》中,就我自己認識到的,作了檢討。到現在,我仍然承認我所檢討的全部內容,並且再次肯定我對中央的保證,永不翻案。

  我曆史上最大的錯誤之一,是在1931年初不應該離開紅七軍,盡管這個行為在組織上是合法的,但在政治上是極端錯誤的。在抗日戰爭時期和解放戰爭時期,我基本上執行了毛主席的正確路線,當然也犯過一些個別的錯誤。

  我另一個最大的錯誤,是在到北京工作以後,特別是在我擔任黨中央總書記之後,犯了一係列的錯誤,一直發展到同劉少奇一塊推行了一條反革命的資產階級反動路線。……

  無產階級文化大革命揭露我和批判我,是完全應該的,它對於我本人也是一個挽救。我完全擁護主席的話:無產階級文化大革命是完全必要的,非常及時的。……

  我總想有一個機會,從工作中改正自己的錯誤,回到主席的無產階級革命路線上來。我完全知道,像我這樣一個犯了很大錯誤和罪過的人,在社會上批臭了的人,不可能再得到群眾的信任,不可能再作什麽重要的工作。但是,我覺得自己身體還好,雖然已經68歲了,還可以作些技術性質的工作,還可以為黨、為人民作七、八年的工作,以求補過於萬一。我沒有別的要求,我靜候主席和中央的指示。

  衷心地敬祝主席萬壽無疆!鄧小平,1972年8月3日

  毛澤東把這個中央文件和鄧小平的信,印發至縣團級,就是要讓人們都知道,批判鄧小平沒有批錯,鄧小平的複出,並不是對鄧小平的“平反”,而是因為他表示悔過自新,願意重新做人。鄧小平的信也明確表示,鄧小平自己也承認文革中批判他沒有錯,而且承認文革是完全必要的,非常及時的。這樣一來,鄧小平要想對文革翻案,就相當困難了。

  毛澤東當時設想,有了這個文件,鄧小平即使想翻案,也很難向全黨全國人民交待,以為這樣就可以阻止鄧小平的翻案企圖。在此基礎上,毛澤東才把接班人的接力棒交給鄧小平。

  (5)

  如果說1973年“十大”的明星是王洪文,那麽1975年“四屆人大”的明星則是鄧小平。1975年1月8日,在周恩來主持下,中共十屆二中全會在北京召開,除了討論四屆人大的各項準備工作,最矚目的是人事變動,選舉鄧小平為中央副主席和政治局常委,同時批準李德生辭去中央副主席和政治局常委。李德生是中共建國後,第一個通過辭職而“安全降落”的中央副主席級別的高官。李德生辭職後,仍然擔任沈陽軍區司令員,並且當沈陽軍區司令員長達10年,直到1985年才離任。

  1975年1月10日周恩來主持十屆二中全會閉幕式,周恩來致閉幕詞說:二中全會閉幕前,我請示毛主席有什麽話要說,主席講了八個字:“還是安定團結為好。”最後,我也還是說主席的話,“還是安定團結為好”。1975年是安定團結的一年,是爭取躍進勝利的一年。我相信,在毛主席的諄諄教導下,安定團結,一定會把各項工作做得更好。

  周恩來在短短的幾句閉幕詞中,四次提到“安定團結”,可見他非常期待1975年成為安定團結的一年。“安定”就是不搞政治運動,“團結”就是不搞政治批判,這些都是周恩來所期待的。不過1975年這一年,後來並沒有像周恩來期待的那樣“安定團結”,而又是充滿風風雨雨和激烈鬥爭的一年。

  四屆人大有兩個重要文件,一個是《政府工作報告》,另一個是《修改憲法報告》。《政府工作報告》理所當然由國務院總理周恩來做,而《修改憲法報告》卻是由張春橋來作,這顯示出毛澤東對張春橋的信任。毛澤東在讓鄧小平接班的同時,又把張春橋提拔為解放軍總政治部主任,樹立張春橋的威信,試圖把張春橋培養為製衡鄧小平的一個棋子。

  “九大”和“十大”的《政治報告》,都是由張春橋牽頭主持起草的,而“四屆人大”的《政府工作報告》,毛澤東沒有讓張春橋起草,而是讓鄧小平來起草。鄧小平起草《政治報告》時,以周恩來的意見為主,寫入了周恩來想要寫的東西,這就是“四個現代化”。

  “四個現代化”是整個《政府工作報告》中最引人注目的地方,它一改文革以來強調政治的風潮,轉而強調生產建設的重要性。這似乎預示著文化大革命的時代已經過去,以後要把政府的工作重點轉到物質建設方麵。“四屆人大”提出的“四個現代化”口號,成為後來鄧小平搞“全麵整頓”的重要理論根據。

  據參加起草《政府工作報告》的顧明回憶說:1974年冬,小平同誌受毛主席委托,代恩來同誌起草《政府工作報告》,並傳達了毛主席的指示。毛主席考慮照顧恩來同誌病體的承受能力,要求我們草擬一個三千字左右的《報告》稿。小平同誌與‘四人幫’堅決鬥爭,排除種種幹擾,確定了總綱和方針。經過大家反複思考,把恩來同誌四個現代化建設的一貫思想作為重點來寫,與三屆人大的《政府工作報告》相銜接。1975年1月13日,在四屆人大一次會議上,恩來同誌以無比頑強的意誌,戰勝病痛,激昂有力地向大會作《報告》。全場振奮,掌聲雷動,經久不息,我激動得熱淚盈眶。

  (6)

  1975年1月13日晚8時,第四屆全國人民代表大會在人民大會堂大廳隆重開幕。這次大會毛澤東沒有出席,完全由周恩來主持。當周恩來走上大會主席台時,台下爆發出長時間、暴風雨般的掌聲。這種掌聲雷動的情景,不亞於毛澤東出場時的場麵。周恩來坐在主席台中央主持人的席位上,這是新中國成立以來,第一次毛澤東沒有參加的大會,周恩來成為這次大會的主角。當時一家外國報刊評論說:“這次人民代表大會是周恩來畢生奮鬥的頂點。”

  周恩來代表國務院作的《政府工作報告》中,重申了1964年三屆人大《政府工作報告》中提出的“兩步設想”:第一步,用15年時間,即在1980年以前,建成一個獨立的比較完整的工業體係和國民經濟體係;第二步,在本世紀內,全麵實現農業、工業、國防和科學技術的現代化,使我國國民經濟走在世界的前列。

  在四屆人大上,選舉89歲的朱德為全國人大委員長,董必武、宋慶齡、康生、劉伯承、徐向前、聶榮臻、陳雲、譚震林等人為副委員長;任命周恩來為國務院總理,鄧小平、張春橋、李先念、陳錫聯、紀登奎、華國鋒、陳永貴、王震、餘秋裏等人為副總理。

  各主要部委的人事安排是:國防部部長葉劍英;公安部部長華國鋒;外交部部長喬冠華;國家計委主任餘秋裏;財政部部長張勁夫;文化部部長於會泳;教育部部長周榮鑫;衛生部部長劉湘屏;國家體委主任莊則棟。

  這次江青集團得到的位子不多,隻有文化部、衛生部、國家體委等部門,其他實權部門均被老幹部們掌握。這些部門中,最燙手的是兩個控製“上層建築”的文化部和教育部,其中江青集團得到了文化部,而教育部部長則由周恩來的親信周榮鑫擔任。周榮鑫在文革前是國務院秘書長,是周恩來最重要的助手之一。文革後不久周榮鑫被下放,直到1972年才恢複工作。1975年由周恩來提名,被任命為教育部部長。

  文化部長於會泳,以樣板戲《智取威虎山》聞名,成為江青集團的紅人。粉碎“四人幫”後,於會泳被撤職審查,1977年8月於會泳自殺身亡。在此之前,周榮鑫於1976年4月“被四人幫迫害致死”(被批判時當場心髒病發作去世)。文化部和教育部的兩個部長都死於非命。

  衛生部部長劉湘屏是謝富治的妻子,粉碎“四人幫”後也被撤職,體委主任莊則棟也作為“四人幫”成員被審查多年。外交部部長喬冠華,原來是周恩來的親信,但後來和“四人幫”走得很近,曾帶頭批判周恩來的外交路線。“四人幫”倒台後不久,喬冠華就被隔離審查,喬冠華的事以後還要提到。

  國務院各部之中,重中之重是國防部和公安部。公安部部長華國鋒,這是毛澤東信任的人,但並不屬於江青集團。葉劍英任國防部長,則意味著他的軍職比總參謀長鄧小平高一級。文革前林彪任國防部長,羅瑞卿任總參謀長,羅瑞卿在林彪的領導下。

  毛澤東這樣安排是大有深意的。在黨內,鄧小平和葉劍英都是中央副主席,但鄧小平主持中央日常工作,比葉劍英略高一級;在軍內,鄧小平和葉劍英都是中央軍委副主席,但葉劍英主持軍委日常工作,又是國防部長,比鄧小平又略高一級。這樣一來,鄧小平和葉劍英形成相互牽製的局麵。

  (7)

  葉劍英在新中國曆史中是一位非常的重要人物,可以說影響和改變中國曆史進程的人物。葉劍英1897年生,比周恩來大1歲,比毛澤東小4歲,但葉劍英身體很好,高壽89歲,一直活到1986年去世。

  葉劍英是廣東梅縣人,中學畢業後曾到馬來西亞“闖南洋”,後回國考入雲南講武堂。1919年葉劍英從雲南講武堂畢業後,回到廣東,參加孫中山麾下的粵軍。1921年孫中山在廣州成立中華民國非常政府,自任非常大總統,葉劍英在孫中山的衛隊中任海軍陸戰隊營長。1924年第一次國共合作開始後,在蘇聯的幫助下,國民黨於1924年在廣州創建黃埔陸軍軍官學校,葉劍英被任命為教授部副主任。

  1926年7月,廣東的國民革命軍在蔣介石率領下開始北伐,葉劍英任第四軍參謀長。1927年4月蔣介石發動“四一二”政變後,葉劍英堅決反蔣,於1927年7月秘密加入中國共產黨。1927年12月,葉劍英與張太雷、葉挺等人發動廣州起義。廣州起義失敗後,葉劍英赴蘇聯中山大學學習。1930年葉劍英回國,來到江西中央根據地,在毛澤東、朱德指揮下的紅軍任參謀部長。紅軍長征中,葉劍英任前敵指揮部參謀長。

  葉劍英長征中的最大“功績”,是把紅四方麵軍領導人張國燾的密電偷偷拿給毛澤東看。據說張國燾在一份密電中,命令他的部隊對毛澤東率領的紅一方麵軍進行“武力解決”。毛澤東看到這封密電後,立即命令紅一方麵軍,拋開紅四方麵軍單獨北上,避免了“武力解決”事件的發生。這樣一來,葉劍英就成為在關鍵時刻改變中國曆史進程的人物。

  關於葉劍英“偷密電”之事,有些研究者予以否認,認為根本就沒有“密電”,但包括毛澤東在內的中共領導人,都提到葉劍英“偷密電”之事。據中央文獻出版的《毛澤東年譜1893~1949》記載,在1937年延安批判張國燾時,毛澤東說:“張國燾在分裂紅軍問題上做出了最大的汙點和罪惡。左路軍和右路軍的時候,葉劍英把秘密的命令偷來給我們看,我們便不得不單獨北上了。因為這電報上說:‘南下,徹底開展黨內鬥爭。’當時如果稍微不慎重,那麽會打起來的。”

  據人民出版社出版的《懷念葉劍英》中說:“1950年代中期,毛主席在懷仁堂的一次會議上說:劍英同誌在關鍵的時候是立了大功的,如果沒有他,就沒有這個了(毛主席邊說邊摸腦袋)。他救了黨,救了我們這些人。”

  (8)

  1962年9月24日,毛澤東在中共八屆十中全會上的講話中,專門提到了葉劍英,說:“葉劍英同誌搞了一篇文章,很尖銳,大關節是不糊塗的。我送你兩句話,‘諸葛一生唯謹慎,呂端大事不糊塗’。諸葛,大家都知道,是諸葛亮;呂端是宋朝的一個宰相,說這個人大事不糊塗。”

  1971年8月28日,毛澤東在長沙與丁盛、韋國清等人談話時,重提1935年的電報一事,明確說:“葉劍英同誌在這個關鍵時刻是有功勞的,所以你們應當尊重他。”

  1960年朱德談到張國燾時,也說:“到阿壩,張國燾變了,不要北上,要全部南下,發電報要北上的部隊調回,我不同意,反對張國燾,沒有簽字。後來電報由葉劍英同誌截住,告訴毛主席,沒向下麵講,中央就馬上決定北上了。如果調轉,中央是很危險的。”

  1972年周恩來在一次會議上也說:“劍英同誌將密電報告了毛主席,因而使中央脫離危險,立了大功。沒有劍英同誌立這個功,那個局勢就很壞了。古話說,‘疾風知勁草,板蕩識誠臣’嘛。”

  葉劍英雖然長期在軍隊中任職,但他一直是擔任參謀長這種高級幕僚的職務,從未直接指揮過軍隊作戰。1937年紅軍改編為八路軍後,葉劍英任八路軍參謀長;1947年國共內戰爆發後,葉劍英任中央軍委副總參謀長。新中國成立後,葉劍英曾短期任廣東軍區司令員、廣東省人民政府主席,1953年調回北京工作,任武裝力量監察部部長等職。1955年被授予元帥軍銜,成為十大元帥的最後一名。

  葉劍英成為元帥,主要是根據他在軍隊中的資曆,是十大元帥中唯一沒有獨立指揮過軍隊作戰的幕僚型元帥。不過葉劍英沒有獨立指揮軍隊作戰的經驗,這在後來反而成為他迅速崛起的優勢。

  在文革前,葉劍英一直沒有受到特別的重用,隻是擔任軍事科學院院長,主要負責軍隊的教育訓練工作。如果沒有文革,葉劍英的一生將是很平淡的,可以說葉劍英是文革的最大受益者之一。

  1965年底羅瑞卿倒台,羅瑞卿兼任的兩個重要職務:中央軍委秘書長和總參謀長,分別由葉劍英和楊成武接任。1966年葉劍英又升任中央書記處書記,中央軍委副主席兼軍委秘書長。當時主持中央軍委日常工作的是林彪,但林彪身體不好,軍委的實際工作由葉劍英負責,這是葉劍英第一次成為掌握軍隊實權的人物。

  然而在不到一年之後,中央又成立了一個“軍委辦事組”的新組織,負責處理軍隊的日常事務,取代了原來的中央軍委。這樣一來,葉劍英這個軍委秘書長也自然成為有名無實的人物,軍隊的實權完全被林彪控製的軍委辦事組所掌握。

  (9)

  1971年林彪事件之後,軍委辦事組撤銷,重新成立軍委辦公會議,由葉劍英主持,負責處理軍隊的日常工作,這是葉劍英第二次成為掌握軍隊實權的人物。1975年葉劍英又接替林彪擔任國防部長,同時主持軍委日常工作。

  為什麽毛澤東兩次讓葉劍英掌握軍隊的實權,負責軍委日常工作呢?有人說這是因為葉劍英在長征中救過毛澤東,這個看法顯然不合理。如果毛澤東真的非常看中葉劍英在長征中“救”過他,那麽早在文革前就應該重用葉劍英了。葉劍英在文革前被邊緣化的事實,可見毛澤東重用葉劍英,並不是出於回報葉劍英的“救命之恩”,而是出於平衡軍隊中派係或“山頭”的考慮。

  解放軍在曆史上根據源流不同,分成不同的派係和“山頭”。在十大元帥中,作為第一野戰軍司令員的彭德懷,自然就在他周圍形成了“一野派”;劉伯承和鄧小平作為第二野戰軍司令員和政委,也在他們周圍形成了“二野派”;同樣陳毅和林彪也有他們的“三野派”和“四野派”;當時除了四大野戰軍之外,還有一支華北野戰軍,作為華北野戰軍司令員聶榮臻,也有他的“華野派”;另外賀龍有他的“紅二方麵軍派”;徐向前也有他的“紅四方麵軍派”。

  在當時的情況下,主持軍隊的人必須是元帥這樣級別的人物,否則根本領導不了那些戰場上廝殺過來的老將軍。1966年在世的九位元帥中,除了朱德和葉劍英之外,都有自己派係和山頭。不管哪個派係掌權,都會造成其他派係的不滿,影響軍隊的團結。這樣一來,毛澤東要穩定軍隊,平衡派係山頭,最合適的就是讓朱德或葉劍英來主持軍隊工作。因為這兩個人沒有自己的派係,可以用超脫的身份來處理各個派係之間的矛盾衝突,反而能夠被各個派別所接受。朱德掌軍顯然不現實,所以唯一合適的掌軍人選,隻有葉劍英一個人了。因此,毛澤東也隻能用葉劍英。

  當時毛澤東的設想是:鄧小平和葉劍英共同主持軍隊,再讓沒有軍隊經驗的張春橋來領導軍隊的政治工作,在軍隊中形成鄧、葉、張“三分天下”的局麵。這樣鄧小平就不能控製軍隊,也就不能獨攬大權;而鄧小平不能獨攬大權,也就不能對文革翻案。毛澤東的這個設想應該是相當智慧的,但人算不如天算,曆史並沒有按照毛澤東的設想來發展。

  (10)

  毛澤東雖然讓鄧小平接班,但同時也對他非常不放心,因此毛澤東做了三件事,來限製和阻止鄧小平將來否定文化大革命。

  第一件事是在輿論上做了安排,向全黨發了鄧小平表示認錯和悔改的信,給鄧小平製造難於翻案的社會輿論。這件事前麵已說過。

  第二件事是在人事上做了安排,安排葉劍英與鄧小平分享軍權;安排華國鋒擔任公安部長,這個不屬於軍隊,但又掌握生殺大權的重權;又安排張春橋為解放軍總政治部主任,分管軍隊的政治工作。

  1975年2月5日,中共中央發出關於取消“軍委辦公會議”和成立“軍委常務委員會”的通知。“軍委辦公會議”是林彪事件後,取消“軍委辦事組”而成立的新機構。1971年9月成立的“軍委辦公會議”由葉劍英主持,成員有謝富治(上將)、張春橋、李先念、李德生(少將)、紀登奎、汪東興(少將)、陳士榘(上將,工程兵司令員)、張才千(中將,副總參謀長)、劉賢權(少將,鐵道兵司令員)10人組成。

  1975年2月成立的“軍委常務委員會”,仍然由葉劍英主持,成員為鄧小平、張春橋、王洪文、劉伯承(元帥)、陳錫聯(上將)、汪東興(少將)、蘇振華(上將)、徐向前(元帥)、聶榮臻(元帥)、粟裕(大將)11人組成。

  對比1971年的“軍委辦公會議”和1975年的“軍委常務委員會”,體現出毛澤東對軍隊布局思考的變化。1971年的“軍委辦公會議”成員中,年齡比較輕,資曆比較淺,元帥1人,上將2人,中將1人,少將3人。而1975年的“軍委常務委員會”,明顯有論資排輩的傾向,元帥4人,大將1人,上將2人,中將和少將的軍人,除了汪東興身份特殊之外,已經被排出軍隊決策層。如果說1971年的“軍委辦公會議”體現了毛澤東“繼續革命”的想法,那麽1975年的“軍委常務委員會”就體現了毛澤東“安定團結”的想法。

  葉劍英主持軍隊工作,自然成為中國舉足輕重的實力人物,毛澤東和周恩來都很重視葉劍英。中央文獻研究室編的《周恩來傳》記載:1975年12月底,周恩來在病危之際,多次詢問毛澤東的身體狀況,詢問中央其他領導人的健康。他囑咐葉劍英說:“要注意鬥爭方法,無論如何不能把權落到他們(指‘四人幫’)手裏。”

  中央文獻研究室編的《毛澤東傳》記載:1976年9月8日夜,中央政治局成員分批前往看望處於彌留狀態的毛澤東。毛澤東這時還沒有完全喪失神誌,報告來人姓名時,他還能明白。當葉劍英走近床前時,毛澤東忽然睜大眼睛,並動了動手臂,仿佛想同葉劍英說話。葉劍英一時沒有察覺,緩步走向房門。這時,毛澤東又吃力地以手示意,招呼葉劍英回來。當葉劍英回到床前時,毛澤東用一隻手握住他的手,眼睛盯著他,嘴唇微微張合,似乎有話要講,但已說不出話來了。

  (11)

  毛澤東為防止鄧小平否定文革做所做的第三件事,是在思想上做的安排,這就是在全國掀起學習“無產階級專政的理論”的運動。毛澤東搞這個運動,是試圖讓全國人民理解,他搞文革的初衷是什麽。其實在文革初期,毛澤東就多次講過他搞文革的初衷和目的,但當時人們的興趣在“打倒”和“奪權”上,對於為什麽要搞文革這個思想理論問題,反而沒有人關注。

  因此,這次毛澤東向全國人民提出學習“無產階級專政的理論”,他認為隻要全國人民充分理解了他搞文革的初衷和意義,那麽就可以自覺地抵製有人否定文革的企圖。

  1975年2月18日,中共中央發出1975年5號文件《關於學習毛主席關於理論問題重要指示的通知》,該《通知》說:現將毛主席關於“理論問題”的重要指示發給你們,望你們認真組織廣大黨員、幹部和黨外群眾學習。

  毛主席的指示極為重要,弄清楚這個問題,對於反修防修,鞏固無產階級專政,防止資本主義複辟,堅定地執行黨的基本路線,堅持無產階級專政下的繼續革命,具有極其重要的現實意義和深遠的曆史意義。

  毛澤東的“理論問題”指示,前麵曾經提到過,主要內容是:我國現在實行的是商品製度,工資製度也不平等,有八級工資製,按勞分配,貨幣交換,這些跟舊社會沒有多少差別,所不同的是所有製變更了。所以,林彪一類如上台,搞資本主義製度很容易。因此,要多看點馬列主義的書。

  毛澤東還專門說:關於理論問題,要寫文章,要春橋寫這類文章。這個問題不搞清楚,就會變修正主義,要使全國知道。

  毛澤東特別提出讓張春橋寫“理論問題”的文章,可見他對張春橋的重視。毛澤東知道,批判文章不能再讓張春橋寫了,這樣得罪人太多,所以毛澤東把批判文章交給“梁效”寫作組來寫。而“理論問題”的文章,不是批判什麽人,所以讓張春橋來寫,既可以增強張春橋的威信,又不會得罪人。

  1975年4月1日,《人民日報》發表張春橋的署名文章《論對資產階級的全麵專政》,這既可以作為張春橋的代表作,更可以作為毛澤東晚年思想的表現,因此這裏用較大篇幅摘錄一部分。

  張春橋在《論對資產階級的全麵專政》一文中寫道:列寧反複地強調,“不對資產階級實行長期全麵的專政,便不能戰勝資產階級。”列寧的這些話,已經為後來的實踐所證實。新的資產階級果然一批又一批地產生出來了,他們的代表人物就是赫魯曉夫、勃列日涅夫叛徒集團。

  (12)

  這些人的出身一般都很好,幾乎都是在紅旗下長大的,在組織上加入了共產黨,又經過大學培養,成了所謂“紅色專家”。但他們背叛了自己的階級,篡奪了黨和國家的權力,複辟了資本主義。這個“衛星上天、紅旗落地”的曆史經驗,我們任何時候都不要忘記。

  應當清醒地看到,中國仍然存在變修的危險。一切不願吃兩遍苦、受二茬罪的工人、貧下中農和其他勞動人民,一切決心為實現共產主義奮鬥終身的共產黨員,一切不願中國變修的同誌們,都要牢記馬克思主義的這條基本原理:必須對資產階級實行全麵專政,決不能半途而廢。

  不能否認,我們有些同誌組織上加入了共產黨,思想上並沒有入黨。他們的世界觀,還沒有跳出小生產的圈子,還沒有跳出資產階級的圈子。他們對於無產階級在某個階段、某個領域的專政是讚成的,對於無產階級的某些勝利是高興的,因為這可以給他帶來某種利益。

  而隻要這種利益到手,他就覺得可以安營紮寨,可以經營他的安樂窩了。什麽對資產階級全麵專政,什麽萬裏長征第一步,對不起,讓別人去幹吧,我已經到站了,該下車了。我們勸這些同誌:半路上停下來,危險!資產階級在向你招手,還是跟上大隊,繼續前進吧!

  曆史經驗又告訴我們,隨著無產階級專政取得一個又一個的勝利,資產階級表麵上也會裝作承認無產階級專政,而實際上幹的仍然是複辟資產階級專政。他們有時候“順”著無產階級,甚至裝得比誰都革命,提一些“左”的口號,製造混亂,進行破壞。

  你要搞社會主義改造嗎?他說要鞏固新民主主義秩序;你要搞合作化、公社化嗎?他說太早了;你說文藝要革命,他說演點鬼戲也無害;你要限製資產階級法權嗎?他說這可是好東西,應當擴大。

  他們特別熱心於利用我們的青少年沒有經驗,向孩子們鼓吹什麽“物質刺激”像臭豆腐,聞聞很臭,吃起來很香。而他們幹這些醜事的時候,又總是打著社會主義旗號。有些搞投機倒把、貪汙盜竊的壞蛋,不是說他在搞“社會主義協作”嗎?

  “你們要刮‘共產’風嗎?”用提出這種問題的方式來製造謠言,是某些人最近使用的一種策略。我們可以明確回答:劉少奇、陳伯達刮的那種“共產”風,決不允許再刮。

  我們倒是請同誌們注意,現在刮的是另一種風,叫“資產”風。共產黨員特別是領導幹部中刮的“資產”風,對我們的危害最大。有的人滿腦子資產階級思想,爭名於朝,爭利於市,不以為恥,反以為榮。有的人已經發展到把一切都當作商品,包括他們自己在內。他們加入共產黨,為無產階級辦事,不過是為了抬高自己這個商品的等級,不過是為了向無產階級賣高價。

  (13)

  那種造謠要刮“共產”風的人,其中就有一些是把公共財產占為私有,怕人民再“共”這些“產”的新資產階級分子,或者想乘機撈一把的人。這種人比我們許多同誌敏感,我們有的同誌說學習是軟任務,而他們卻本能地感覺到,這次學習對無產階級和資產階級兩個階級,都是硬任務。他們也可能真的刮點“共產”風,或者接過我們的某一個口號,故意地混淆兩類不同性質的矛盾,搞點什麽名堂,這是值得我們注意的。

  1975年3月,張春橋在全軍各大單位政治部主任座談會上的講話,更直白地說了一些問題。張春橋說:主席對這次學習理論問題抓得很緊,語錄中特別選了馬克思的一段話:“無產階級專政的首要條件是無產階級的軍隊。”主席說:“中國的資產階級難於造反,就是因為我們強大的軍隊。”

  主席還說:“我們要保持過去革命戰爭時期的那麽一股勁,那麽一股革命熱情,那麽一種拚命精神,把革命工作做到底。”現在有的人把那股勁,用在打撲克和跳舞上了。我們主席這樣高齡,《參考資料》兩大本,天天都要讀,文件批得很多。

  主席說:“看來,無產階級文化大革命不搞是不行的,我們這個基礎不穩固。據我觀察,不講全體,也不講絕大多數,恐怕是相當大的一個多數的工廠裏頭,領導權不在真正的馬克思主義者手裏,不在工人群眾手裏。過去領導工廠的,不是沒有好人,有好人,但他是跟著劉少奇的那種路線走,無非是搞什麽物質刺激,利潤掛帥,不提倡無產階級政治,搞什麽獎金,等等。”

  這是主席在1969年九屆一中全會上的講話中提出來的問題,但有一陣又恢複了。主席的話講了,沒有作用。什麽物質刺激、利潤掛帥、獎金,等等,1971年、1972年都有。不要以為主席說過了,問題就解決了。因為它有它的基礎,到處都有。如果理論上不搞清楚,以為這些都是好的,分不清楚,他就跟著劉少奇那條路線走。

  主席說:“我們現在必須作戰,從三個方麵打敗反黨、反馬克思主義的思潮:思想方麵,政治方麵,經濟方麵。思想上政治上的路線正確與否,是決定一切的。”

  思想上正確與錯誤,決定於理論,理論主要是講思想問題。因為很多問題,理論上不搞清楚,政策上就要發生錯誤;思想上的錯誤就會變成政治上的錯誤,使資本主義大泛濫。

  我個人還有個意見:四屆人大提出了一個很宏偉的目標,在本世紀末,要把我們的國家建設得很強大,走在世界各國的前列。這無非就是搞幾千億斤糧食、幾千萬噸鋼。但如果我們把理論問題搞不清楚,就會重複斯大林的錯誤。他們是衛星上天,斯大林的旗幟落地。

  (14)

  毛澤東在做了“輿論”、“人事”、“思想”三方麵的準備之後,在1975年初,決定把接班人的接力棒交給鄧小平,讓鄧小平主持中央日常工作。不過毛澤東又做了一個布置,就是不明確鄧小平在黨內的地位排名。

  文革前中共黨內的地位排名是十分明確的,文革一度打破了過去的“排名製”,在1969年的“九大”上,除了毛澤東和林彪之外,其他政治局常委都是按照姓氏筆畫排列,沒有進行排名。然而在1973年的“十大”上,“排名製”再次恢複。當時黨中央有5位副主席,排名為周恩來、王洪文、康生、葉劍英、李德生。9名政治局常委排名為:毛澤東、周恩來、王洪文、康生、葉劍英、李德生、朱德、張春橋、董必武。

  1975年1月的十屆二中全會上,選舉鄧小平為黨中央副主席、中央政治局常委,同時李德生辭去黨中央副主席和政治局常委。那麽新當選的鄧小平,在上述5名副主席中,以及在9名政治局常委中,排名第幾位呢?當時中央並沒有做出明確的規定。

  1975年5月1日“五一節”,是中央領導人集體出麵的一次排名亮相。當時新華社的報道如下:都工人階級和勞動人民,今天滿懷繼續革命的豪情,同黨和國家領導人一起,熱烈慶祝“五一”國際勞動節。

  節日的首都,紅旗飄揚,歌聲嘹亮,豎立著高大的紅色標語牌,上麵寫著毛主席的重要指示:“列寧為什麽說對資產階級專政,這個問題要搞清楚。這個問題不搞清楚,就會變修正主義,要使全國知道。”

  黨和國家領導人王洪文、葉劍英、鄧小平、朱德、張春橋、姚文元、李先念、陳錫聯、紀登奎、華國鋒、汪東興、吳德、陳永貴、吳桂賢、蘇振華、倪誌福、郭沫若、徐向前、聶榮臻、陳雲、……,同首都人民一起參加了節日聯歡活動。

  這次“五一節”活動,毛澤東、周恩來、康生、都因病沒有參加。根據這次新聞報道,鄧小平在上述5位副主席中,排名最後一位;在8名政治局常委中(1975年4月董必武逝世),排名第6位,僅排在朱德和張春橋之前。而半年多後成為真正接班人的華國鋒,此時在黨內的排名隻是第13位,而且還不是政治局常委。

  (15)

  在文革前,“黨、政、軍”三大權力的分配是:劉少奇主黨,周恩來主政,林彪主軍;劉少奇被打倒後,改為周恩來主政,林彪主軍,而黨務由周恩來和林彪共同主持;林彪事件之後,又改為周恩來兼主黨和主政,葉劍英主軍;1973年“十大”後,再次改為周恩來和王洪文共同主黨,周恩來主政,葉劍英主軍;1975年“四屆人大”後,又成為鄧小平兼主黨和主政,葉劍英主軍。

  鄧小平在中央兼主黨和主政,可是在黨內的排名卻是第6位,這似乎有點不可思議。但考慮到5名黨中央副主席當中,周恩來是半病休狀態,康生是全病休狀態,王洪文是“失寵”狀態,隻剩下2名副主席:葉劍英和鄧小平掌握實權。從實權的大小來看,是鄧小平大於葉劍英,可是黨內排名又是葉劍英在鄧小平之前,這就造成鄧小平和葉劍英兩人的權力交織,相互牽製,誰也無法獨大。

  主持黨務日常工作的大權,毛澤東早就交給了劉少奇,而主持政務日常工作的大權,周恩來一直沒有交給過別人。不過此時周恩來因為健康原因,不得不把主持國務院日常工作的大權,也就是主政的權力,交給了鄧小平。自從周恩來當總理以來,這是他第一次交出國務院的大權。

  1975年2月1日,周恩來正式宣布“退居二線”。雖說他名義上還是總理,但國務院的事情,已經不再過問了。2月2日周恩來給毛澤東寫信,正式提出他退居二線後的國務院人事安排。周恩來寫道:

  1975年2月1日,國務院召開總理、副總理13人的常務會議,軍委常務副主席葉劍英、科學院院長郭沫若兩同誌列席。會議審定國務院各副總理分工如下:

  一、鄧小平:主管外事,代總理主持會議和呈批主要文件;

  二、張春橋:主管文化、教育;

  三、李先念:主管財政、貿易;

  四、陳錫聯:主管國防工業和體育;

  五、紀登奎:主管勞動工資和幹部調配;

  六、華國鋒:常務,主管政法和科學;

  七、陣永貴:主管農業;

  八、吳桂賢:主管衛生和輕工業;

  九、王震:主管交通和供銷;

  十、餘秋裏:主管計劃和工業;

  十一、穀牧:主管建設和工業;

  十二、孫健:主管工業生產。

  (16)

  毛澤東圈閱同意了周恩來對國務院的人事安排,此後政府工作就開始由第一副總理鄧小平主持了。鄧小平一上任,就開始大刀闊斧地搞“整頓”。關於這件事,後來鄧小平在1984年10月會見聯邦德國總理科爾時說:其實,撥亂反正在1975年就開始了。那時我主持中央黨政工作,提出了一係列整頓措施,每整頓一項,就立即見效,非常見效。這些“整頓”實際上是同文化大革命唱反調。

  1987年10月鄧小平會見匈牙利社會主義工人黨書記卡達爾時又說:改革,其實在1974年到1975我們已經實驗過一段。1975年我主持中央常務工作,那時的改革,用的名稱是“整頓”,強調把經濟搞上去,首先是恢複生產秩序。1976年“四五”運動,人民懷念周總理,支持我的也不少。這證明,1974年到1975年的改革是很得人心的,反映了人民的願望。

  什麽是“整頓”呢?所謂“整頓”,其實就是抓生產,用當時的話是“把國民經濟搞上去”。鄧小平巧妙地從毛澤東在1974年底到1975年初的一些講話中,抽取出其中的“三項指示”,號召全黨全國的工作,要以毛澤東的這三項指示為準繩,即所謂“三項指示為綱”。鄧小平說:【一個時期,毛澤東同誌有三條重要指示:第一,要學習理論,反修防修;第二,要安定團結;第三,要把國民經濟搞上去。這三條指示互相聯係,是個整體,不能丟掉任何一條,這是我們這一時期工作的綱。

  後來國務院政研室根據鄧小平的講話精神,寫了《論全黨全國各項工作的總綱》一文,該文寫道:毛主席的這三項重要指示,不僅是當前全黨、全軍和全國各項工作的總綱,而且也是實現今後25年宏偉目標的整個奮鬥過程中的工作總綱。

  鄧小平這裏說的毛澤東的第一條指示“學習理論,反修防修”,就是前麵提到的毛澤東提出的“學習無產階級專政理論”運動。鄧小平名義上借用毛澤東的講話,實際上辦的是他想要辦的事情,這就是抓生產,把國民經濟搞上去。

  後來黨史研究者們對“三項指示為綱”發生了一些爭論:“三項指示為綱”是毛澤東思想?還是鄧小平理論?因為這“三項指示”,的確是毛澤東親自做出的指示。

  但事實上,毛澤東發出這些指示時,都有它的背景和條件。其實最重要的,並不是毛澤東的指示本身,而是誰來解釋毛澤東的指示,誰有毛澤東指示的解釋權。

  鄧小平主持中央工作,實際上也就掌握了毛澤東指示的解釋權,他巧妙地片段引用毛澤東的話,變成他自己想要說的話。因此很多人認為“三項指示為綱”雖然引用的是毛澤東的原話,但實際上是鄧小平理論。

  (17)

  在一年後的1976年,毛澤東特別批評了鄧小平的“三項指示為綱”。毛澤東說:什麽‘三項指示為綱’,安定團結不是不要階級鬥爭,階級鬥爭是綱,其餘都是目。

  不過鄧小平後來又反批評毛澤東的觀點,說:社會主義改造基本完成了,還是‘以階級鬥爭為綱’,忽視發展生產力,文化大革命更走到了極端。

  鄧小平一上任,就大膽地抓生產。1975年3月5日,鄧小平在全國工業書記會議上講話說:現在有一個大局,全黨要多講。大局是什麽?四屆人大的政府工作報告,講了把我國建設成為具有現代農業、現代工業、現代國防和現代科學技術的社會主義強國。全黨全國都要為實現這個偉大目標而奮鬥,這就是大局。聽說現在有的同誌隻敢抓革命,不敢抓生產,說什麽“抓革命保險,抓生產危險”,這是大錯特錯的。

  現在學習毛主席關於無產階級專政理論問題的指示,限製資產階級法權,也要有個物質基礎,不然怎麽過渡到共產主義?各取所需,是要有豐富的物質基礎嘛,這同“唯生產力論”是兩回事。

  鄧小平認為,抓生產的第一步是抓鐵路。因為當時全國鐵路運輸嚴重堵塞,對工業生產和人民生活造成了相當的影響。對小平說:怎樣才能把國民經濟搞上去?分析的結果,當前的薄弱環節是鐵路。鐵路運輸的問題不解決,生產部署統統打亂,整個計劃都會落空,所以中央下決心要解決這個問題。

  鄧小平不是空喊口號,而是敢動真格的,敢用被毛澤東批判過的物質刺激“賞罰”辦法,來解決問題。鄧小平說:要把鬧派性的人從原單位調開,當然是調頭頭。鬧派性的頭頭不服從調動怎麽辦?不服從調動不發工資。你的“行業”是鬧派性,何必到我們這裏來拿工資?總之,解決問題要有一點辦法。

  鄧小平的“賞罰”辦法果然有效,鐵路部門經過一個多月的“整頓”,全國鐵路運輸的形勢迅速好轉,嚴重堵塞的路段全部疏通,大部分鐵路局都超額完成了國家計劃。這個事實也使鄧小平在中央和全國的威信大大上升了。

  鄧小平解決了鐵路問題之後,又著手解決鋼鐵問題。1975年5月,中央召開鋼鐵工業座談會,鄧小平在會上講話。鄧小平提出的解決辦法,就是要求領導幹部敢於“管”工人。因為文革造反以來,領導幹部都比較怕工人,對工人不敢管,工廠紀律鬆弛,無人管事,所以生產上不去。

  鄧小平說:鋼鐵生產搞不好,關鍵是領導班子問題,是領導班子軟、懶、散。現在,在幹部中有一個主要問題,就是怕,不敢摸老虎屁股。一個部門、一個企業的領導,不能怕這怕那。要找一些不怕打倒的人進領導班子,沒有這一條,扭轉不過來。

  (18)

  因此,我們首先強調要把領導班子的問題解決好,不光是冶金部,各個公司、廠礦、車間的領導班子,都要加強。要使領導班子一不軟,二不懶,三不散,說了話大家都能聽,都能指揮得動,都能領導起來。

  今年3月我在“全國工業書記會議上”的講話,就有人說是“複辟綱領”。這種人是有的,你不要怕。隻要我們有了明確的態度,有了正確的方針,事情就好辦了。

  有的工廠紀律很鬆弛,職工可以上班,也可以不上班。哪能隨便不上班,馬馬虎虎呢?不上班就不發工資,不幹工作就叫他離開嘛!你既然不願意工作,國家為什麽還要照發工資呢?執行規章製度寧可要求嚴一些,不嚴就建立不起來。

  鄧小平用“賞罰”辦法來“管”工人,果然有效。經過1個月的整頓,到1975年6月底,全國鋼鐵生產的形勢明顯好轉,鋼的平均日產量超過了全年計劃平均日產水平。

  在鐵路部門和鋼鐵部門搞出成績之後,鄧小平又試圖在全國推廣他的經驗。1975年8月,鄧小平在國務院會議上提出:“必須堅持按勞分配的原則,不管貢獻大小、技術高低、能力強弱、勞動輕重,工資都是四五十塊錢,這怎麽能調動人們的積極性?”

  鄧小平提出的這一文件,後來由於毛澤東的不滿意而未能下發。鄧小平的經驗,是用物質刺激的辦法來發展經濟,這也就是後來所謂的“貓論”:“不管黑貓白貓,抓住老鼠就是好貓”。

  1975年9月,鄧小平又開始著手搞農業整頓。國務院召開全國農業學大寨會議,調整黨的農村經濟政策,下發了關於發展養豬業的文件,強調不能把社員正當的家庭副業當作資本主義去批判。這一切也是試圖用物質刺激的辦法來發展農業。不過因為農業生產周期長,見效慢,還沒有來得及見效就被“反擊右傾翻案風”而中斷。

  1975年10月,鄧小平又開始把教育部門也列入整頓的行列。而教育部門一直是江青集團控製的部門,所以鄧小平觸動教育部門,不僅引起江青集團的強烈反彈,也引起毛澤東的警惕。1975年11月20日,毛澤東指示政治局開會,要求鄧小平牽頭,做出一個肯定文化大革命的決議,但遭到鄧小平的拒絕。毛澤東立即決定停止鄧小平主持中央日常工作,讓他專管外事。這樣,鄧小平持續了近一年的“全麵整頓”就停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