鴿溪山莊—165—有路的雲天
文章來源: 民.工2022-01-19 16:45:59

有路的雲天  

欲語鄉思夢

卻聞霧雨聲

落雁或在問

何日雲間鳴

我看著漫天雲霧,在想著什麽。兩年沒回家了。我一直在數著日子。

媽總說,現在能在視頻上見麵,也挺好的。但我也知道,媽因為聽力有些減退,常常會把手機拿在手裏,生怕接不到我的微信電話。

每次想到此,心是沉的。不忠已然,如今又加了不孝。人生之敗竟然做的如此徹底。

天氣降溫,一夜之間,水塘封凍。我在走在院落,也走在濃濃的霧裏。身邊的一切仿佛有些神秘了。

沒有一絲風,冰冷的空氣積聚在河穀,鴿溪被就這樣被寒霧籠罩著。

我仰頭看著天,透過迷霧,淡藍隱約的天竟是晴的。

我在想著藍天。

如果晴朗,天總是很藍。那裏我總會看到飛機的航跡,向不同的方向延展著。我知道,如果這些飛機是航班,在航跡伸展的遠方,是很多人的家園。

我知道,我也是這樣回家的。但回家,如今隻是奢望了。

院落很靜。霧中的鳥兒也很安靜。不遠不近的地方,隻有零星幾聲鷦鷯和知更鳥的叫聲。為數不多的幾隻林鴿棲在院落的樹上,安安靜靜縮成一團。這些野鴿從不理會樹下的我。

這是幾隻常駐鴿溪的林鴿。菜園附近的常青藤上結了很多果實,不斷成熟的黑色漿果成了林鴿越冬唯一的口糧。如果漿果吃完,這些野鴿也必然會飛走了。

我在院落的橡樹下撒了很多麥粒,希望幫助這些鳥兒度過艱難的冬日。但幾天來,隻有一隻林鴿前來撿食。我看到這隻林鴿羽色很暗,動作緩慢,似乎有了傷病。

我不希望是饑餓或是獵人造成的。

每次看到這隻林鴿,我都會想,這些食物,對這隻野鴿多少會有些幫助吧。

這兩天再看到這隻林鴿時,我很高興。鳥兒的精神似乎好了很多。但我也看到,烏鴉、喜鵲和黑水雞,都來搶食了。

霧,隻存在了一天便消失了。鴿河河穀重又回到雲與藍天的日子。

我在院落幹活,不時會看看天空。每逢航跡出現,目光也不由追隨著,看著航跡前閃亮的光點,在心底向往著。

歸期無望,我也隻能隨天意了。

每次在鴿溪跟媽視頻,我都會讓媽看看院子,說說天氣和花草。我告訴媽,水仙開始露芽了,雪滴草也能看到花蕾了。可當媽的,卻總是關心兒子的吃喝。

我多少算是會做飯,卻沒心思開火。吃東西幾乎總是東拚西湊,能把肚子填上即可。一天中午,診所的同事在吃自帶的午餐。洋女人為了減肥,午餐都很簡單,盡是些碎菜葉子。她忽然想起什麽,抬頭問我,說怎麽從來沒見我吃過午飯。我笑了,說:“Well, I had it last year.(我去年就吃過啦。)”

對於我,一天隨便吃上一兩次東西,算是常規生活了。

我有時會跟媽說些國內的不平事,媽聽後總是擔心我的安全。文革帶給媽的傷痕,是終生的。

媽說:“你可不知道說這話有啥後果。人家花幾萬塊就能把你除掉!”

媽說的十分認真,卻聽得我哈哈笑。

我跟媽說:“您看看上頭那些人,有幾個不把錢和孩子放在國外的?中國人在國外生活一久,大都跟我差不多。都除掉,國外就沒啥中國人了。”

人有遠近,國有敵友。我無知無識,大字也不識幾個,卻知道,治國的方式可以不同,但所有的理念都需要在人性和價值觀上互通。價值觀和人性的表達,決定著人與人,國與國,能否恒久和平協作。

看國內的防疫方式,以及從一位華人自德國回國處理親人喪事的陳述,我所看到的那片生我的土地,已經與我的願望相去太遠了。物欲橫溢,人性缺失,粗魯無德,已經成了一國之貌。

我對此倒是有幾分佩服。因為將一個好好的國家治理成這樣,也挺不容易的。

生物社會的進化是漸進的,完美的社會係統並不存在。先見之明不是人人都有,如何左右形勢又是權術。如果一個社會對統治者的個人權力缺少製約,一旦當權者的自身利益,甚至性命,都綁縛在所在的位置,這些人自然會運用可支配的所有權力,冠冕堂皇地去護衛了。

對此,我也是懶得再去扯淡了。

當天空的雲漸漸飄散,我帶著絲黛拉走上山去。

河穀開闊,田地和樹林緩在山坡,也是寧靜的。

人間無趣,山野恒美。每次走到山上,我總感到心情愉悅,盡管身後有些沉重。思索是生活無奈的延伸,也決定著處世心態。我無緣其它,隻能自娛自樂了。

世界很奇怪,盡管人們習慣了居室安逸,但一旦走去田野山間,還是會感到身心舒適。或許,祖先留下的痕跡吧。

林中的落葉軟在濕漉漉的地麵,踏在其上悄然無聲,我把自己想象成獵人,在地上尋著野鹿的足跡。絲黛拉不知從哪兒撿來了樹棍,放在我麵前,然後跑去前方等待著。

乖丫頭!我隻要開始扔樹棍,便開始了遊戲,一直會延續到遛彎結束。

我撿起樹棍,向遠處的樹叢扔去。獵人於是當不成了。

走在樹林的我是愜意的。黑丫頭來回跑著,不斷撿著那根樹棍。這是她最喜歡的遊戲,估計也是唯一的玩法了。

坡穀舒緩,上山的路也是緩緩的。幾年前媽來的時候,我曾帶著她來到山上。老媽口說爬不動山,但在我連攙帶架之下,也竟然跟我來到了山頂。

“真是遺傳”,媽總說,“你比老爺子玩兒的還野。”

父親在世的時候,總愛帶著老媽打魚摸蝦。

有其父必有其子。天定的規矩,我也沒辦法。

老媽推石頭

出林來到坡頂,便是空朗了。我站在山上,看著雲天下的風景。

在山上的岩石旁,在想著媽來的日子。記得我當時跟媽說,要是能把這塊石頭搬到鴿溪就好了。

“你怎麽這麽喜歡石頭?院子裏的石頭已經不少了。”媽說。

“貪得無厭唄!”我說。

“媽,您幫我把這石頭推到鴿溪吧。”

我讓老媽推了一下,石頭沒動窩。我估計更推不動了。

此時的我站在山上,看著漸漸晴朗的天空。有飛機在經過。

我看著航跡,在想著什麽。

不知為何,我想起了餘光中的《鄉愁》。

感謝!

音樂:A Quiet Morning Lake, Tim Jani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