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穀獵鹿  

獵友 Stuart 一天告訴我，他的鄰居清晨遛狗，在河穀對麵看到一頭鹿。

 “You need to get that deer, and we can share the meat. （你去把那頭鹿打了吧，然後咱倆把肉分了。）” 他對我說。

河穀的田地曾屬於Stuart家族，賣給另一個農場時 Stuart 保留了狩獵權。

鹿肉很好吃。這也是很多獵人喜歡獵鹿的原因。

“Buck or doe? What time did your neighbour see it? （公的還是母的？ 街坊是幾點看到的？）”我問。

我要知道看到鹿出現的具體時間和地點。在沒人打擾的地方，鹿的出沒很有規律。我要做的，隻是在鹿出沒的附近潛伏下來，等鹿出現時，輕輕壓一下扳機而已。

“He said it was a buck. He saw it around 5:20 near the bottom wood.（他說是頭公鹿，早晨五點二十左右，在下麵樹林附近看到的。）Stuart 說。

我立刻知道了地點。因為幾個月前的清晨去獵雁，我曾看到一頭鹿在附近出現。 或許是同一隻鹿吧，我在想。

“I’ll try tomorrow morning to see how it goes. （我明兒一早去瞅瞅）” 我說，“If you hear a gun shot, get your Land Rover ready. I’ll give you a buzz.（如果你聽到槍響，就把路虎準備好。到時候聽我電話。）”

第二天我四點起床。喝了杯奶茶，然後穿上獵服。絲黛拉看我要出門打獵，便有些興奮。但我跟她說：“I can’t take you today. But I’ll be back very soon. May get you something nice to eat.（今天不能帶你去，但我一會兒就回來。沒準兒給你弄點好吃的。）”

因為我一回家就得讓洋人給照顧狗，所以平時隻能用洋文跟 Stella 講話。

小家夥聽完，歎了口氣，尾巴不搖了，臥在樓梯上盯著我看。帶狗獵鹿並無益處。狗兒沒有隱蔽意識，很容易暴露行蹤，讓鹿很遠便意識到危險。

我從彈盒裏抽出幾發子彈，帶上步槍出門了。

高緯度的北方，早晨四點便已經亮了。河穀極靜。無數的鳥兒在歌唱。

我靜靜走過鴿河。在山坡下的農田邊把步槍從槍套取出，將子彈壓進彈倉，推彈入膛，鎖定保險。

我舉起槍，用槍瞄把田地及周邊觀察了一下。除了遠處兩隻時時鳴叫的雉雞，沒有其它動物出現。

我熟悉地形，便從高處悄悄迂回到一片小樹林的邊緣。這裏居高臨下，隔著田地便可俯視河穀。二百米處，便是鹿兒出現的河灣樹林。

一棵老橡樹下有合適的隱蔽處。我調好步槍的兩腳架，隱在坡上靜等鹿兒出現。

清晨的河穀是寂靜的。無數的鳥兒都在用歌聲迎接著新的一天。沒有人類的聲音，世界竟是如此美好。

六月，是自然界生命最為旺盛的時節。如此靜好的清晨，我卻在準備著一份終結。

從惡，從來都不是好的感受。一時間我在想著那頭野鹿的命運。

我說不出自己為何喜歡打獵。殺掉一頭鹿並無困難，在道義上卻似乎很不公平。優雅的鹿兒與世無爭，被槍彈重擊時，往往都在毫無戒備的狀態。

為了盡快使動物致死，狩獵步槍彈的威力是可怕的，其造成的損傷會嚴重得難以形容。正因為如此，國際公約明確禁止此類獵彈用於軍事。

我靜靜地隱在田邊，看著清晨的河穀，在想著生活在這裏的生靈。

此時已經過了雉雞的求偶季節，但仍有雉雞在鳴叫。其中一隻出現在遠處的田邊，我可以看到它緩緩移動的身影。漂亮的雄雉雞性格張揚，總喜歡把自己暴露在田野。

此時的雌雉雞隱在濃密的高草灌叢，已經育雛了。

多雲的清晨看不到日出。一隻蒼鷺緩緩飛翔著，然後輕巧地滑翔下落，消失在河邊。

我看不到河水，但知道河的位置。蒼鷺身形優雅，但很多人不大喜歡。我想著鴿溪被吃掉魚兒，被吃掉的青蛙，被吃掉的小鳥，被吃掉的。。。

我恍間發現，在河穀蒼翠的背景裏，一個棕褐色的身影在緩緩走著。

一頭麅鹿！

我剛才有些分神，竟然沒發現這頭鹿已經出了樹林，走在樹籬邊的小路。

我看了一下表，5:15。

鹿在小路上悠然走著，不時停下來吃草，也時時抬頭，聽一下附近可能的異常聲響。

我緩緩移動身體，將槍托抵在肩膀，鹿兒立刻出現在瞄準鏡裏。

這是頭雌鹿，卻沒有幼鹿跟隨。從體型和毛色看，鹿或許已到中年。鹿兒毫無察覺地緩緩走著，不時停下來吃草。

從瞄準鏡裏，我看著鹿兒優雅地走走停停，沿著樹籬一直走到離我約一百二三十米的地方。這是步槍的直射距離。鹿兒的整個側身一直都暴露著。

瞄準鏡裏的鹿兒又停下來，低頭草叢，再抬頭，悠然地嚼著一叢開花的歐芹。

鹿嘴裏的白花漸漸消失了。瞄準鏡的鏡絲也穩穩停在了鹿肩膀偏後的地方。手指輕輕預壓著扳機。

在這個距離上，我可以輕鬆命中乒乓球大小的目標。

我沒有打開保險。

此時不是雌鹿的狩獵季節。我也不認為這頭雌鹿會毀壞過多的莊稼。我想即便是在獵季，麵對河穀數量不多且如此優雅的母鹿，我也狠不下心去扣動扳機。

我放下槍，無聲看著這頭鹿在河穀的低處緩緩走過。一隻雉雞在不遠處鳴叫，鹿兒抬頭靜聽，然後繼續走著，全然不知我的存在。

鹿兒沿著樹籬走到田邊，在溪水旁的樹叢靜靜地吃草，然後緩緩走到另一塊田地，再穿過農田走向山坡。

我站了起來，挎槍上肩，向河的方向走去。鹿兒在山坡前回頭，看到了我，然後從容走過樹籬，消失在山坡。

十分鍾後我回到家，煮好了奶茶。

我拿著茶杯在花園走著，喝著奶茶，看著河穀的風景。幾百米外，就是鹿兒走過的地方。

我平靜地望著身邊的一切，心是安穩的。

我喝著茶，在默默為自己高興。

感謝！

音樂：Earthenshy, Mike Rowla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