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後  

前些天大雪，獵友Stuart家的老庫房被雪壓塌了。

垮塌的庫房曾是Stuart家的商業豬場，幾十米長，建於四十多年前。如今農場早已不再養豬，建築隻是用來存放雜物。因庫房很長，也被Stuart用做室內射擊場，校準小口徑槍械。

我得知此消息後，便去幫忙清理。Stuart家很近，僅僅在幾百米外的 Lower Lewden 村。

看到的現場如同地震之後。庫房大部垮塌，僅剩遠端的小部分尚存，也岌岌可危。

倒塌的山牆把Stuart和太太Bev暫住的活動房砸壞。因為事故發生在淩晨兩點，幸未傷人。

我幫著清掉傾倒的山牆，搶救出一些物品。更多的物品仍被壓在倒塌的庫房。垮塌的建築很不穩定，會隨時進一步倒塌，人是無法冒險進入的。

清理隻能從頂端開始。好在Stuart 有台挖掘機，拆除清理便容易很多。幾個人拆掉並移除屋頂後，再逐漸顯露清理被壓埋的物品。

巨大的衝擊使活動房移位，供水管道破損，漏水不止。我在其他人忙碌時，鑽到移動房下，躺在泥水裏去檢查管道。

破損很隱蔽，在一個三通附近的變口接口內部。好在Stuart的工具和材料很全，我更換了三通和部分管道，終於將滲漏修好，恢複了供水。

活動房一側被砸，嚴重變形破損。Bev看到很是傷心，不知如何是好。Bev嫁給Stuart時，帶著兩個已成年的孩子。Stuart要把房屋擴建增加一個居室，於是Bev買了活動房，在擴建完成前供兩口子暫時居住。

活動房損壞很多，如果請人修理，會花費很大。Stuart經濟並不富裕，便問我能否修理。

我小時候曾見過父親做過些鈑金的活兒，自認為多少也“遺傳”了些“焊洋鐵壺”的技藝。於是說：“ I can try.（可以試試）”

我拆下砸壞的活動房蒙皮，找了個平整硬實的金屬平麵，用簡單的工具將其修整。

最後，我用了近一天時間，竟然把活動房修整複原。

Bev辦事回來，看到我已經把住房修好，簡直喜出望外。

活動房衛生間的有機玻璃窗戶破損了。Stuart沒有合適的材料，便隨手找了塊薄鋁板貼在上麵，暫時封閉一下。

鋁板上有字。我歪頭看著，止不住地笑！

“No Entry. Minimal disease breeding pigs. （禁止入內！種豬，減少疾患。）”

世界就是這樣，盡管有時因災而哀，但總有一些角落讓人欣喜，盡管這份欣喜有些苦澀。

我幫Stuart幹了幾天活兒，終於將倒塌的庫房清掉。庫房裏有很多木材，他把一些用做壁爐的劈柴，其它的便要扔掉。其中一些是美洲硬木，他覺得扔掉可惜，便都給了我。

這種紅色的熱帶硬木（Redheart）堅韌耐用，我可以用來做室外家具。院落的木質長桌隻是普通鬆木，經曆了數年風雨，如今已經開始腐朽，需要更換了。

一天早晨，Stuart帶著獵犬來喝咖啡，肩上扛著一袋重物。在泥濘的地麵走過幾百米的距離，這袋子重物壓得他麵紅耳赤，呼哧帶喘。

“Christmas Father is here.（聖誕老人來啦）”他嘟囔著，走上石階，小心翼翼放下了口袋。

“Bloody hell! What’ve you got this time? （我靠，你這次又整了些啥？）”，我說。Stuart常常給我送些獵物。一次送來的野兔，我裝了滿滿一手推車。

 “You do look like Santa, but shaved. Is this your reindeer? （你還真挺像聖誕老頭的，不過把胡子刮了。這是你的馴鹿？）”。我指了指他的獵犬Paddy。

“Cartridges. For your bong bong. （獵槍子彈，讓你崩崩的。）”Stuart 笑著，滿腦門子冒汗。

我為他做了幾天的活兒，他這是在感謝我。我推脫不能，隻得謝了。

幫朋友做點事，本是我忙裏偷閑的隨意，不足掛齒。但友人也有為人處世的準則。

不知為何，很久以來，我總會不由想起久遠前看過的，由同名小說改編的電視劇《Little House on the Prairie（草原上的小屋）》。小說原是兒童讀物，所描述的是作者（Laura Ingalls Wilder）的童年經曆——北美拓荒者的生活。但因為動人，人們便把作品搬上了銀屏。

拓荒者的生活是艱苦的，也的確吸引我。但最令我神往的，卻是那時的人們展現的，出自內心的互助精神。在那種很小的西部社群裏，人們將無形的教義化作了行為，為彼此奉獻著。

現在想，我對北美西部地區的向往，或許多少是源自這部影片。劇中所展現的互助和奉獻精神，和所營造的社會氛圍，即便在今天，想必對很多人都會有所觸動的。

普世價值僅僅是個概念，是有些抽象的。而真正能夠展現其價值的，都是人間簡單的行為。當人們厭倦了虛偽和防範，便無疑會向往一份真摯而又簡單的生活。隻是如今的社會，人們的行為，已經很難仰仗信仰的力量了。

其實，對於大多數人，克抑物欲和私念並不需要敬畏神明，所需的，僅僅是一份互助向善的公益精神。如果這種互助意識能夠體現在每個家庭，社會的公益精神便無疑會彌漫開來，也自然會產生一份安寧和和諧感。

對於我，或是對很多遠離故土的人，這種仍舊存在於身邊社會的和諧和安然，大概便是能夠留住自己的最大誘惑。

感謝！

音樂： Angilic Evening, Tim Jani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