鴿溪山莊—128—又到一年秋心時
文章來源: 民.工2020-10-21 15:45:28

又到一年秋心時  

秋天的心,怎麽寫都是個愁字。

腳下一堆瓜,頭頂無邊雲。我滿頭是汗,站在水塘邊發愁。

這傻瓜,太能結了!

兩片菜園間有一小片荒地,其上堆滿積年的殘枝敗葉。春天時我將其清理出來,種上了被我叫做“傻瓜”的魚翅瓜(Cucurbita ficifolia, 葫蘆科南瓜屬植物,原產美洲)。

多年的枝葉化作了腐殖質,這裏的土壤甚是肥沃。種下的瓜秧在經過短暫的緩苗期後,便迅速生長起來。

今夏多雨,外加菜園管理粗放,這傻瓜秧便隨著性子四處蔓延。於是瓜地附近的圍欄,果樹,小路,到處都是傻瓜的藤蔓。

瓜蔓四出,這瓜也自然是八方行走。我每次走去菜園,便會看到幾個瓜兒藏在葉下,偷偷自我膨脹著。

京城商賈匯聚,每年都有來自東西南北,各種圓不溜秋,被稱為瓜的東東充斥市場。但我從未見過此瓜。

第一次看到這瓜是在英國。瓜中等西瓜大小,由華人在院落種植。我天性好奇,知道了這瓜的來曆。因瓜肉熟後質地似魚翅,老廣和香港人便稱之為“魚翅瓜”, 視之珍寶。

但我看到的,隻是瓜肉似冬瓜,熟時呈粉絲狀的厚皮圓狀物。品嚐後並未感拍案驚奇。

英國的氣候無法在室外種植冬瓜。華人超市的冬瓜皆為舶來品,價格奇貴。於是有種植條件的華人,便常以此瓜作為冬瓜的替代品。

無論怎樣稱謂,在我看來,這瓜個性甚是憨厚,極耐儲存。如果傻勁兒上來,甚至可以在室溫下保存一年以上。

我種東西全憑心氣兒,一向是喜種不喜收。院落的各種莓果年年豐碩,卻大部自生自落。我對這傻瓜更是無心管理。有一年竟錯過了收獲的時節,眼看著瓜兒一個個凍壞在地裏。

落木蕭蕭,秋心然然。懶漢雖懶,也知道坐地上發愁是沒用的。

既然付出辛苦,便不能前功盡棄。於是趁著天沒下雨,我推著手推車,哼著懶漢小調,三步兩歎氣,懶踏踏往菜園挪去。

小調歌詞大意是:

天陰陰,地沉沉,唉聲歎氣收瓜人。

葉紛紛,風陣陣,光棍懶漢跳大神。

水默默,愁深深,何時才能夢還魂。

。。。。。。

傻瓜種傻瓜,傻瓜自然也要摘傻瓜。要知道,自古以來,摘瓜一直是個鬥智鬥勇的技術活兒。“順藤摸瓜”,隻是理論。現實是,瓜藤在各種紮人蜇人的灌木和亂草中穿行,這瓜,是順藤摸不得的。

我看到這瓜雖傻,卻不笨。無論我怎樣找得仔細,每年都會有若幹個瓜躲起來,怕被我發現。於是在草木瓜秧經霜枯萎之後,那些躲藏的瓜才會暴露出來。

傻瓜自持皮厚,從不穿衣,等我發現時,經霜的瓜往往已經凍壞了。

當我把收來的傻瓜堆在草坪,天上的雲更是愁了。我往推車上裝著瓜,絲黛拉往車上裝著球。她裝球是為了給她扔球,而我裝瓜卻沒人給我扔瓜。

最終我還是將這些瓜一車車運到房前一角,再堆進木屋。一時間這木屋成了瓜房,再也無法進人。

身行時雨心戚戚,葉落清溪念紛紛。瓜收完了,這懶心,卻仍如覆水。

鴿溪的日子是緩慢的,我身懶心癡,也無法刻意去體會什麽,隻是在這葉落雨落神落心落的時節,讓懶漢在藤蔓纏繞的世界,去舒展一下眉心。

種瓜南山下,草盛瓜不稀。我沒種那種矮矮的豆,自然沒有陶淵明的感慨。我隻知道世界依舊在變,變得還是古今的遺憾,從不陌生。

我知道,眼前的這些瓜雖憨雖癡,卻在“時人不識農家苦,將謂田中穀自生”的今天,想必也會給俺做臉的。

我想起媽在鴿溪的日子。

一天媽看著我從菜園回來,端著滿滿一盆櫻桃蘿卜和綠油油的油菜,不由自言自語:“真是耽誤了一個好農民啊!”

我沒有務農的運氣,隻是在這遙遠的鴿河河穀角落,身不由人心在己,假冒一下鄉農而已。

秋藏心為蘊,秋落心是愁。在這個萬物收藏的時節,其實於自然,這秋心,想必不隻僅存在人間。

院落裏老橡樹每年結果,但從未像今年結的這樣多。

巨大的樹冠下,是滿地落果。每天我都會看到一隻光棍兒鬆鼠,在樹下或呆或望,或忙碌著什麽。我知道,對於我,這小小的橡實是果;對於鬆鼠,便一定是瓜了。

我在想,我歸屬萬物,這萬物,也一定如我。麵對眼前成千上萬的橡樹瓜,這隻鬆鼠也一定哭天搶地,在愁著。

好像有人說,但凡傻瓜,都是視他人之痛而悅。

我竊喜,知道它犯愁的原因。

因為鬆鼠沒有推車!

感謝!

音樂:Hallelujah, 樂師不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