鴿溪山莊—90—落季的顏色
文章來源: 民.工2018-11-14 18:28:03

落季的顏色  

不曾鍾情鴿河的河水,卻對河穀的風景有些留意。當我和絲黛拉走上山坡的時候,河穀已是秋葉的顏色。

因為色彩,秋已經很濃了。

我有些感慨。一段時光,一輪景色,一年的時間竟是如此之短,短得有些令人心痛。尚未收滿春芳,已然在望秋色。

我站在山坡,看著眼前寬闊的河穀,心情散落。時光和時空都是短暫的,回眸之間,歲月在悄然離去。

此時此刻,麵對這份空闊,我想說的話並不多。其實,在這片寂靜的秋色裏,我本不必多情,心遙雲遠,天空地闊,我該向誰說呢?

空闊的河穀有很多房屋,但我卻看不到低處的鴿溪。那座房子隱在樹林,此時也是空的,卻恍惚是可以被稱為“家”的地方。

每次給媽打電話,我總是習慣用“伊甸”或“鴿溪”來形容住的地點,想不起用“家”這個字。對於我,“家”的概念一直都是特指,那是在遠方的。我很無奈,許多情感一旦留在往日,總是去試圖護衛著。

站在這片空闊裏,其實能去回溯的事並不多,此時的我也不願回想什麽。這並不是因為無法回溯,而是自己向前的腳步。記得曾說過,人隻有走過很多路,才會看到真正的自己。那時人們也會恍然發現,自己已經不再為走過的路惋惜什麽。

眼前的河穀是空遠的。這裏有樹林,有田地,也有我灑落的汗水和心情。雲天之下,一群鷗鳥在散散地飛舞。一隻鷂鷹翱翔著,不時把林中的林鴿驚起。生靈的存在,讓河穀總有幾分靈動。

幾個月來,我常在鴿溪的橡樹上看到這隻鷂鷹。那些弱小的生靈,對這隻猛禽用躲避尊敬著。

強弱的生克無從感慨,是屬於自然的。我在想著自己在自然的位置,不知道常去打獵的我,該怎樣歸屬。

獵季到了。每次出獵,都有很多生命消失在槍口。我知道這是惡行,但感覺相對於那些以商業甚至工業化漁獵為生的人,計劃性的運動性漁獵似乎要好上許多。這不僅能夠控製野生生物的泛濫,而且為人們提供了投身愛好的機會,所帶來的產品,也豐富著人們的生活。

我走上坡,看著眼前的一切。落過雨的河穀是清澈的。曾經的青翠,如今已滿目蕭瑟。麵對這一切,我是無言的。風循遠方,葉歸大地,一切都在遵循著自然的歸宿。

落季,總會讓人感觸,我不知道如何才會讓心緒輕盈。在我的眼前,河穀的樹左右著風景的顏色,而心,卻被思緒左右著。

因為下過雨,林坡和田野的小路很是泥濘。一路之上沒有人。絲黛拉在尋獵狀態,不停地搜索著路邊的灌木和草叢。狼的基因,讓她很自然回歸著本能。我很奇怪,在危險麵前,絲黛拉似乎沒有恐懼的概念。麵對農場裏氣勢洶洶的牛馬這類高大的動物,她總是可以鎮定自若地應對。

我很高興看到這裏的農田種下了油菜。綠油油的油菜已經將田地鋪滿。明年的五月,這裏將是一片鮮黃的花海。

農人種下了油菜,也種下了對收獲的希望。我也在希望著,但僅僅是對延綿的花海。世界總是讓人去分享的。人們各取所需,沒有人能夠擺脫什麽。

一如以往,很多薺菜出現在田間。播種油菜時,似乎總會播下很多薺菜的種子。油菜田總會伴生無數的薺菜。

因為鍾情薺菜的甘美,我曾在幾年前挖來很多薺菜,為自己做過很多次餛飩和包子餃子。隻是不知為何,依舊鍾情薺菜之鮮的我,卻沒有了心情再為自己做這些美食。我依舊整年湊合著吃喝。

午時的太陽很低。陽光透過秋樹,白樺的葉片便顯出鮮豔的黃色。我在想著樹林的未來。幾十年之後,這裏便是一片成熟的森林。隻是不知,那時的自己是否還能輕鬆走到這裏。

花開葉落,人生苦短。對於那些各種原因英年而逝的人,我應該是幸運的。生命在乎豐富,其實也在乎長短。隻是太多的人沒有意識到,在即行即遠的生命裏,該怎樣去豐富生活。

我想,我大概並沒有資格去說這些囈語。在大多數人眼裏,自己的生活本身就是乏味的。沒有棋牌之趣,沒有吃喝之酣,沒有歌賭之爽,沒有兒女情長,每天隻守著條無言的黑狗,怎能有資格去指點別人的生活?

也罷。作為一個乏善可陳的民工,既然沒有資格去評說什麽,或許可以避開這個話題,走去這片鄉野,在河穀無人的角落,去沉澱一下自己的生活。的確,我沒有可以炫耀的資本,也沒有什麽資質去展示什麽,有的隻是腦際的思緒和眼前的風景,因為這些都是真實的。

人們往往把故事作為憧憬,但所有的故事都是把時間回放。在這些故事裏,人們或可重拾一些自己的情感和生活。我看到,人們回顧以往,其實都是為了走向未來的腳步。不去回味的人生都是迷茫的,即便回望,也不能讓所有人警醒。

要知道,每個人都有著遺傳所決定的智力和能力疆界,教育,隻不過是爭取讓人接近自己的極限。這便解釋了,為何在同等的教育條件下,人會如此千差萬別。

我想,作為一個乏味之人,這類話題也定是乏味的。我看到,人可以麵對困苦,卻無法長久麵對索然無味的生活。曾孤獨在瓦爾登湖(Walden Pond)之畔的梭羅(Henry D Thoreau ),在兩年多之後,一定是因為無法繼續麵對乏味,最後決定離開了。梭羅的過往我無從知曉,他寫下的書我也從未讀過,更不知道他是否也一生孤獨著。

在世界的色彩麵前,孤獨都是苦痛的,因為孤獨者無法找到精神的寄托。

由於我關閉了博客的評論很久,一位博友便在“悄悄話”欄目裏,向我述說她的煩擾。因為麵對家庭的崩潰,她找不到可行的辦法去擺脫孤獨和痛苦。我無從了解對方的背景和個性,隻能用一些中性的語言去寬慰,讓她拾起曾經希望,卻沒有機會實踐的事或愛好去轉移思緒,從而擺脫苦惱。

博友後來對我表示感謝,因為她通過這種方法漸漸安穩了思緒,並有了積極的生活。

我記得對這位博友說,在這個世界上,人都是無法免俗的,隻是俗心之外的差別,決定了人群的歸屬。

對於我,這隻是一件很小的事,也已經過去很久了。勸說博友的話,也如同我寫下的這些文字,是沒有色彩的。但我很高興為對方提供了幫助。

我一直感到,心的歸屬,是同行的基礎。同行,需要平視的目光。說的通俗一點,那是需要擁有可互通的思想。要知道,為了一份平視,人可以一時屈膝而行,但無法一世如此,否則,便是痛苦。

問題是,在茫茫人海中,怎樣的心行,才會得到或擁有那份目光?

時節,讓所有的樹擁有了落季的顏色。此時,在散雲遊移,斑影灑落的山上,我看著空空的河穀,心也一如以往,是空的。

平時走到這裏的人並不多,在多雨的時節,走進鄉泥的人便更少。曾幾何時,這裏春花夏綠,清雨旖旎,我也會帶著魚竿走來,坐在山坡的水塘,去體會一份安詳。

如今這裏的風景安穩依舊,隻是不再溫暖。時節往複,心緒回望,每個人都有失落的往事,也有往事帶來的清麗,隻是在風停雨霽的時刻,有多少人還會把那份清麗留在心裏?

作為一個平凡的人,我是渺小的,渺小得幾若沙塵,如今被風吹到遙遠的地方,停落下來。在這幽僻的角落,我看著人們在不遠的地方偶然走過,看著四季的輪回,卻沒有人停下腳步,去觀望這份無聲又缺少風采的生活。

我知道,無論怎樣乏味和缺少色彩,人生,總要麵對前方的路。

行觀夏雨,停望秋色,我在這個角落,也如同其他人一樣,在編織著夢想,在體會著世間的味道,在延續自己的生活。

我想,所有這一切都是歲月的歸屬,一如每天的腳步,隨著從遠方走來的人,向更遠的地方延伸著。

感謝!

音樂:La Rencontre, Damien Duboi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