借問瘟君欲何往紙船明燭照天燒
文章來源: yongbing19932024-06-21 06:25:05

借問瘟君欲何往紙船明燭照天燒

 

 

《七律二首·送瘟神》

作者:毛澤東

讀6月30日人民日報,餘江縣消滅了血吸蟲。浮想聯翩,夜不能寐。微風拂煦,旭日臨窗。遙望南天,欣然命筆。

其一

綠水青山枉自多,華佗無奈小蟲何!

千村薜荔人遺矢,萬戶蕭疏鬼唱歌。

坐地日行八萬裏,巡天遙看一千河。

牛郎欲問瘟神事,一樣悲歡逐逝波。

其二

春風楊柳萬千條,六億神州盡舜堯。

紅雨隨心翻作浪,青山著意化為橋。

天連五嶺銀鋤落,地動三河鐵臂搖。

借問瘟君欲何往,紙船明燭照天燒。

《血吸蟲病》在中國流行了2000多年,對中國人民健康造成嚴重的危害。中華人民共和國成立後,中共中央非常重視血吸蟲病的防治工作,1953年前後就派出100多名醫務人員進駐重疫區餘江縣除滅血吸蟲病,治好千餘人。

1956年2月27日,毛澤東在最高國務會議上強調“全黨動員,全民動員,消滅血吸蟲病”,並且把消滅血吸蟲病寫進了《農業發展綱要40條》。

同年,中共中央成立了防治血吸蟲病領導小組,派出大批醫療隊到疫區進行血吸蟲病防治工作。工作取得明顯的效果,疫區餘江縣人們提出了“半年準備,一年戰鬥,半年掃尾”的口號,發揮衝天幹勁,與瘟神作戰,並大力興修水利,填平溝壑,根絕血吸蟲的滋生地,僅用了兩年時間,就根絕了血吸蟲病。

1958年6月30日《人民日報》報道了這個消息,刊載了通訊《第一麵紅旗——記江西餘江縣根本消滅血吸蟲病的經過》。

毛澤東讀後十分欣慰,徹夜未眠,第二天早晨便寫了這兩首詩,並在詩題下用一段優美的文字描述了作詩時的喜悅心情。

這兩首詩最早發表於《詩刊》1958年10月號和1958年10月3日《人民日報》第一版,同日《人民日報》第八版發表毛澤東這兩首詩手稿。發表時,題為《送瘟神二首》。收入1963年版《毛主席詩詞》時,改作《七律二首·送瘟神》。

這兩首詩是聯章體,通過血吸蟲病在舊社會長期流行,危害嚴重和新社會迅速被消滅的鮮明對比,揭露了舊社會給勞動人們造成的沉重災難,歌頌了社會主義製度及勞動人民在共產黨的領導下煥發出來的衝天幹勁和改造山河的英雄業績。

第一首詩是寫曆史,描寫解放前舊中國血吸蟲病長期肆虐,廣大農村淒涼蕭條的景象和勞動人民悲慘的處境,深刻揭露批判了舊社會。

首聯“綠水青山枉自多,華佗無奈小蟲何”,其中“綠水青山”表明江南山清水秀,用山水的“枉自多”來暗示人民之稀少,揭示了血吸蟲病危害之嚴重。

像華佗那樣想救死扶傷的名醫對血吸蟲也毫無辦法,以此說明長期以來人民深受血吸蟲病之害。

這寫出了疫區勞動人民的無限辛酸,也寄托著作者的無限感慨。

頷聯“千村薜荔人遺矢,萬戶蕭疏鬼唱歌”兩句形象地勾畫出了廣大江南農村遭受血吸蟲病危害的悲慘圖景:荒草叢生,穢汙遍野,人們死的死,逃的逃,一片蕭條冷落,人們能聽到的似乎隻有鬼的哀歌。

頸聯“坐地日行八萬裏,巡天遙看一千河”兩句是作者對時間過得飛快的想象,恢宏而形象地展示了悠悠歲月的流逝。

尾聯“牛郎欲問瘟神事,一樣悲歡逐逝波”兩句是緊承頸聯而生發出來的。

作者的思緒因“巡天遙看一千河”,又想到天河邊的牛郎。

牛郎可說是天上諸神中出身於勞動人民的代表,自然對民間的疾苦尤為關心,所以當牛郎問起人間瘟神肆虐之事,毛澤東便回答說,昔日血吸蟲給人民帶來的悲哀痛苦,如今已如東流去的水波一去不返了。

這是第一首詩意的結束,也是第二首詩的起點。

第二首詩是寫現實,描寫新中國勞動人民在社會主義製度下,精神振奮,鬥誌昂揚,戰勝瘟神,征服自然,使祖國出現欣欣向榮的景象。

首聯“春風楊柳萬千條,六億神州盡舜堯”,描繪出新時代新中國的畫麵,以明快的語言勾畫出當前春光明媚的景象表達了對中國六億人民精神境界和智慧的熱情讚揚和高度評價。

頷聯“紅雨隨心翻作浪,青山著意化為橋”,緊承首聯“春風”句的境界,進一步開拓新中國欣欣向榮的爛漫風光。

“紅雨”,“青山”突出了美麗明豔的色彩,令人耳目一新。

其中,“紅雨”句雖是化用唐代詩人李賀《將進酒》中的詩句,但與李賀詩句的情調不同。

在李賀詩中,“紅雨”觸發了詩人的暮春傷感;而在毛澤東筆下,“紅雨”卻成為明麗的景象:花雨隨心灑落,翻作紅色的波浪。

“青山”也不再是“綠水青山枉自多”了,而是比舊時更明媚,更新豔,更富有生機了,它也不再是交通的阻礙,而是被人民所征服,成為溝通天塹的橋梁。

這兩句詩既是寫景,又是抒情,“隨心”“著意”兩詞,景中寓情,把景色的美好與作者的內心喜悅之情很自然地融在一起。

頸聯“天連五嶺銀鋤落,地動三河鐵臂搖”,緊承“六億”句,進步開拓詩境,描繪了人民群眾劈山治水、改造河山的雄偉壯闊的勞動場麵,從而體現了“六億神州盡舜堯”的具體內涵。

尾聯“借問瘟君欲何往,紙船明燭照天燒”,是對兩首詩的總括,點明送瘟神的主題。

送走瘟神,原本是民間祛災病、禳不祥、驅瘟神、除惡鬼的習俗,作者用這兩句詩表明中國人民消滅血吸蟲、送走瘟神的決心。

“紙船明燭”一經燒起,瘟神無處可藏,還欲何往,隻好逃之夭夭。

稱瘟神為君,用尊稱,極富調侃,包含著對瘟神的嘲笑意味,給人一種戰勝瘟神的幽默感,表現了作者積極豪邁的樂觀之情。

總起來說,這兩首詩既獨立成章,又有機聯係,前首寫舊社會之悲,後首寫新時代之喜,成為一個各臻其妙、相得益彰的統一整體。

毛澤東還為這兩首詩專門寫了一段《後記》:“六月三十日《人民日報》發表文章說:餘江縣基本消滅了血吸蟲,十二省、市滅疫大有希望。我寫了兩首宣傳詩,略等於近來的招貼畫,聊為一臂之助。就血吸蟲所毀滅我們的生命而言,遠強於過去打過我們的任何一個或幾個帝國主義。八國聯軍、抗日戰爭,就毀人一點來說,都不及血吸蟲。除開曆史上死掉的人以外,現在尚有一千萬人患疫,一萬萬人受疫的威脅。是可忍,孰不可忍?然而今之華佗們在早幾年大多數信心不足,近一二年幹勁漸高,因而有了希望。主要是黨抓起來了,群眾大規模發動起來了。黨組織、科學家、人民群眾,三者結合起來,瘟神就隻好走路了。”

同日,毛澤東還致信胡喬木,信中寫道:“睡不著覺,寫了兩首宣傳詩,為滅血吸蟲而作。……滅血吸蟲是一場惡戰。詩中坐地、巡天、紅雨、三河之類,可能有些人看不懂,可以不要理他。過一會,或須作點解釋。”

第一首詩寫瘟神猖獗,人民遭殃的悲慘景象,舊中國血吸蟲病長期流行,廣大農村淒涼蕭條,表達了對勞動人民命運的深切關懷和對舊社會的強烈憤恨。

“綠水青山枉自多”,中國南方青山綠水、風景秀麗,可一個小小的血吸蟲竟使大好河山蕭殺黯淡,根本不可能成為百姓的福地。舊中國社會腐敗、黑暗,即便華佗這樣的神醫也無法根治血吸蟲病這樣的頑症。

“千村薜荔人遺矢”,薜荔是一種蔓生的野草,指人居住的村落不見莊稼,到處雜草叢生。五代詩人譚用之《秋宿湘江遇雨》:“秋風萬裏芙蓉國,暮雨千家薜荔村。”“人遺矢”用廉頗故事寫出人體弱多病的狀態。“矢”同“屎”。《史記·廉頗藺相如列傳》:“廉將軍雖老,尚善飯。然與臣坐,頃之,三遺矢矣。”“萬戶蕭疏鬼唱歌”,千家萬戶人丁稀少,隻有鬼在唱歌。李賀《秋來》詩雲:“秋墳鬼唱鮑家詩,恨血千年土中碧。”毛澤東從視覺和聽覺寫出血吸蟲病的流行之廣和為害之深,飽含著詩人對深重苦難下的勞動人民的深切同情,同時也是對黑暗的舊社會的強烈控訴。

“坐地日行八萬裏,巡天遙看一千河”,由於蟲害長期肆虐,人們隻好坐在地球上,隨著地球的公轉茫然地巡遊太空。毛澤東表現出一種非凡的時空意識,對人民的關切之情隨著想象飛到天外,遨遊廣闊宇宙長河之中。然而,年年歲歲慘況依然,苦難依舊,人們到哪裏去尋求幫助他們解脫疾病、消滅瘟君的救星呢?

“牛郎欲問瘟神事”,在中國古代創造的眾多神裏,隻有牛郎織女是勞動者。作為是勞動人民的化身神,牛郎十分關注瘟神肆虐之“事”。“一樣悲歡逐逝波”,如何回答牛郎的發問呢?詩人的答詞是:一切悲歡離合都隨著時光的流逝而成為過去了。這樣寫,人間天上渾然一體,極大地開拓了詩詞包容的時空領域和思想蘊含,寫出了舊中國帶給人民的災禍,那是天怒人怨,世所難容。

第二首詩寫新時代新社會人民當家作主、改天換地的壯舉和人民幸福安康、瘟神被逐的情景,濃情歌頌了偉大的時代和英雄的人民,情緒熱烈、語調高亢,與第一首感情抑鬱、語義哽咽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春風楊柳萬千條,六億神州盡舜堯”,詩人的思緒陡然由天上轉回人間,描繪出一幅意氣飛揚的畫麵:春風蕩漾,楊柳輕拂,萬物複蘇,生機盎然。六億中國人民在翻身解放之後,發揮出前所未有的聰明才智和滿腔熱情,個個像古代聖賢堯舜一樣奮發有為。在優越的社會主義製度下,在共產黨的正確領導下,中國人民戮力同心,什麽人間奇跡都能創造出來。

“紅雨隨心翻作浪,青山著意化為橋”,景物完全化為了情思,自然景物變得通人心、隨人意,人與美景交融一體。暮春的落花飄入水中,隨人的心意翻著錦浪,一座座青山相互連接,就像專為人們搭起的淩波之橋,“綠水青山”煥發青春,大地日新月異。毛澤東是在盛夏時節寫這首詩的,然而詩人卻沉浸在浪漫的春天世界裏。隨心翻浪,著意化橋,正說明如今的中國人民正如聖賢那樣能夠主宰命運,已達到了隨心所欲的境界。

“天連五嶺銀鋤落,地動三河鐵臂搖”,五嶺,指大庾、騎田、萌渚、都龐、越城等五嶺,綿延於江西、湖南、廣東、廣西四省之間,泛指山脈。三河,指黃河、淮河、洛河,泛指河流。這兩個地名,代表了整個中國。“銀鋤落”“鐵臂搖”,寫農民大力興修水利。詩人隻用兩句話,就概括了當時社會主義建設的雄偉場麵,滲透了“力拔山兮”的偉岸精神和自力更生的進取意識。作者寫“送瘟神”,並沒有具體寫打針、吃藥以及消滅血吸蟲的過程,而是將其放到全國人民改天換地的偉大實踐中去,從而使詩作具有更深廣的思想意義。

“借問瘟君欲何往,紙船明燭照天燒”,“瘟君”是對瘟神的謔稱。試問瘟神,你要到哪裏去呢?人們已焚化紙船,點燃蠟燭,火光照耀天際,送走瘟神。作者“送瘟神”,卻不見瘟神的影子,隻是在最後一句才點出它的去向。瘟神逃脫不了滅亡的下場,最終會被送上西天。這與第一首中的“華佗無奈小蟲何”遙相呼應,表達了對瘟神的蔑視和嘲笑,表現了勝利者的自豪和喜悅,而且有濃厚的民族特色。

《送瘟神》是革命浪漫主義的傑作。其一描寫舊社會,色澤暗淡,人悲鬼歡;其二反映新社會,色彩熱烈,一片春意。作品深刻地揭露和批判了舊社會的黑暗與罪惡,熱情歌頌了新社會的優越與輝煌。《送瘟神》想象豐富,對比鮮明,語言生動,情致高昂。詩人的內心世界隨著神奇的想象、多變的畫麵得到了多方麵的展示。既有理想,又有現實;既有科學,又有神話;既有對舊時代人民苦難生活的歎息,又有為新時代人民壯舉的喝彩。兩首詩渾然一體,以始終如一的愛民思想和超凡脫俗的藝術魅力,給後人以戰勝瘟神,戰勝邪惡,戰勝一切艱難險阻的無窮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