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天早晨上班的路，有一段是大路，單向三條行車線，車流不斷。沒有人行道的路邊，是一大片呈四方形的草地。四方形的另兩邊，是進入小商業區和辦公樓小路，最後一邊緊鄰一個大的停車場和水池子，還有大的辦公樓。池子邊種有綠化樹。草地的邊緣，修剪得整整齊齊，草地的中間，是半自然狀態的草甸（meadow), 一片半人高的草和野花，有些小樹點綴其間，也有幾棵蒼勁的老樹，老人般沉靜的站立。

 

四個月前開始行車走這段路上班，有一天看向路邊，一隻彩色的大鳥在草地邊緣呆立，看著一閃而過的大鳥，才意識到這是隻雉雞（pheasant），或者叫野山雞，這隻脖子上有白色的環，也叫環頸雉（ring-necked pheasant）。第一次親眼看見一隻野山雞，而且在繁忙的大路邊，當時隻當是一次可遇不可求的“豔”遇。

 

第二天，第三天，幾個月過去了，每天上班，都看見這隻雄雉雞在路邊，從寒風凜冽的冬天站到多雨的暮春再到90度的初夏。它的活動範圍很小，一百米左右，它喜歡在靠近停車場的草地邊活動，那個停車場角落早晨永遠停著輛黑色的Dodge 皮卡（pickup truck)。每天上班，車向前行駛，看向右邊，遠處那片草地上，一個黑點，逐漸清晰起來，終於現出皮卡的車樣，目光就此低向草地，尋找另一個黑點。這時我的脖子不由自主地伸長些，常常先看見那高高翹立的長尾巴，在朝陽下如一杆色彩鮮豔的旗子豎立在一片綠色草地上。野山雞或者昂首站立，或者縮頭呆視，大多數時候它都是麵對馬路。它有時忙著低頭在草間覓食，或者氣衝衝漲著關公式紅臉在路邊巡邏般行走，尋找或追逐著什麽。下雨時節，它仍站在路邊，縮著脖子，垂著長尾巴呆成一隻落湯雞。天氣寒冷時，它喜歡在草地上一個下水道口蓋子上麵呆立，猜想那裏有些熱氣可以暖身。

 

這隻雞從哪裏來，為什麽哪裏也不去？春天裏沒有去找女朋友也沒有同性朋友？網上查尋，環頸雉雞在19世紀末從中國引進美國，作為game birds (被獵殺的鳥）。引進的野山雞很快適應新大陸的環境，它們曾一度鳥口眾多，在許多州出沒。公雞身穿顏色豔麗的大袍，拖著棕色條紋的長尾巴，綠色的脖子上掛一圈白圍巾，紅彤彤的小臉。而母雞一身大地色係的灰棕色，非常樸素溶入四周環境。公雞有時獨身，有時帶一群妻妾。它們喜歡在開闊的田間或路邊的荒草地生活，撿拾草籽和遺落的穀物，或者挖些草根找些小昆蟲。它們熱衷在地麵走動，不喜到天空飛翔，隻有被驚嚇時才縱身飛向空中，終於像隻鳥展翅飛行短短的距離。

 

同事說二、三十年前，野山雞在附近比較常見，現在鮮少看見它們的身影。因為城市居民區擴建開發，野山雞失去了棲息地。它們很少能正常活到老年，一般就是一到兩年的生命。

這隻路邊的野山雞，挑了個有草有水有樹的居處。似乎它知道，離獵人最近的“敵後區”，是最安全的地區。草甸的另三邊更清靜些，可它偏偏每天就站在熱鬧的大路邊，不躲不藏告訴世人它的存在，冷眼看著世界從麵前經過。

 

這隻野山雞有悲慘的前世，祖先被帶到這裏，被當成獵物供人娛樂。現在野山雞在本州特定時間特定地點，仍被獵殺。這單獨駐立的山雞（附近不曾看見別的山雞出入）每天活在當下，偶爾沉思的望向遠方，望成一道四季的風景。

 

不知道這隻野山雞還會在路邊站多久，都市繁忙的車流中，極少人會注意它，注意到它站成的一道特殊風景。每天上班，有一種期待，期待看到這隻有著豔麗羽毛的野山雞，想看看它今天站在哪裏，低頭或抬頭，行走或呆立。搖下車窗，不知道能不能聽到據說能傳送一英裏遠的打鳴聲，一種對過往呼喚的鳴叫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