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成長的煩惱(14) 插秧是邊插邊退,扯秧則相反,是邊扯邊進。按習慣,我居中,曾左馬右,開始幹活。扯秧這活,不需要多大力氣,心細手巧就行,純屬手上功夫。女生幹這個大大強於男生。 我是第一次扯秧。手本來就笨,又不敢用力扯,那會把秧苗扯斷,總覺得有勁使不上。還不到半個時辰,兩女生就把我凸了出去。王曼莉已竄出去一米遠,這是很大的優勢了。她今天想要我好看!我看看左右,幾乎每個小組的男生都落在女生後麵。沒辦法,技不如人嘛。同時,心中多少有絲安慰。 “王曼莉,你惡燥,想臊我皮呀?”我小聲喊道。 “不敢。我是笨鳥先飛喲,怕你哈兒關我呀。”她頭也不回,嘴上說著話,手卻更快了。行,會說話,還會記仇。 見我拉這麽遠,左邊的蘇雅菲停下來,有意拖延一下。 “喲,蘇雅菲,不要停噻,往右多扯兩把,把老板娘救出來嘛。” 王曼莉故意提高聲音。嘿!今天敢呼我綽號,她怒氣未消啊。 這個小心眼女人果然沒有忘記上午的事情。 聽了王曼莉的風涼話,蘇雅菲哪還敢歇氣,臉一紅,繼續扯起秧來。 不過,速度明顯放慢了。 “嗨!同學,你的把子冒捆緊喲。”不知幾麽讚我背後站了個五十多歲的老頭,正在檢查我扯的秧。 “你不忙扯了,把你的秧把子拆開重捆。”老農命令我,不容狡辯。 我回頭撿了幾個把子看了看,的確沒捆緊,挑不到秧田就會散掉。 “看到冒?要這樣。”老農給我示範。我隻好照做,把自己所有秧把子重新捆了一遍。轉身看二位女生,離我已有七八米遠,無論如何也追不上了。 下午,輪到我現眼了。他媽的! 我抬頭望望天空,太陽已西斜,離收工大約還有半個時辰。我重新坐好,接著扯秧。扯多少算多少吧,總不能停手不幹啊。 “唉喲!” 突然間,前麵傳來王曼莉一聲大叫。我一抬頭,見她上身向後一仰,坐立不穩,一屁股摔進水裏,濺起一片水花,手中秧苗撒得到處都是。怎麽回事?我和老農迅速跑了過去。 “是麽回事啊?”我一邊攙扶起王曼莉,一邊問蘇雅菲。 “找不到啊,我也冒看到。”蘇雅菲站起身答道。 “一隻癩克螞爬到我腳背上。幾赫人喲!” 王曼莉一邊擰衣服,一邊心有餘悸地說道。 方言:幾赫人(好嚇人) “嗨!我當麽事,膽小鬼。克馬呢?”瞧我這話問的。王曼莉今天穿的是條淺藍色褲子,褲腿卷過膝蓋,小腿本就白皙誘人,下身打濕後,豐盈屁股上的三角內褲隱隱可現,我情不自禁多看了兩眼。裏麵會是什麽樣子呢?是男人此刻都會臆想吧。 “那不早跑了。嗨嗨,你緊倒看麽事?”蘇雅菲嗔怪道。 “癩蛤蟆爬你腳背,是想吃你天鵝肉呀。”為掩飾自己的失態,我趕緊討好王曼莉。 “去,滾遠點,刺人!”別看她假意溫怒,心裏指不定多舒坦呢。 “出什麽事啦?”胡老師也跑過來,關切地問道。 “冇得麽事,一切正常。”我回頭故意大聲喊道。要不,一會兒同學們全都要來看你狼狽相。我在幫你解圍,你懂不懂?還罵我“刺人。” 我們正要重新幹活,忽然,遠處飄來“哼喲,哼喲”的勞動號子聲。 順著叫喊聲瞧去,原來是小河對麵藕塘傳出的聲音。 王曼莉遭剛才意外,下半身已濕透,沒法再幹了,急於回村,兩眼不停地看胡老師。胡老師抬腕看看手表,同身邊老農商量了幾句,發話:“今天差不多了,收工吧。” 我們上了田埂,朝小河邊走去。 小河隻有五六米寬,對麵藕塘卻很大。塘裏的水早已抽幹,大隊要把它改造成魚塘,從各小隊抽調壯勞力先挑塘泥,此刻正幹得熱火朝天。 我拿眼掃描了好一陣,終於在挑塘泥隊伍中發現了“七毛”和“地主。”兩人褲腿高卷,臉上、手臂、衣服上汙泥斑斑,挑著沉重的苑子, 在漫過小腿的黑色發臭汙泥中,深一腳,淺一腳,踉踉蹌蹌艱難前行。看得出,他倆的體力已消耗到極致,仍然在硬撐、堅持。我對他倆敢於吃大苦,受大累的頑強意誌、拚命精神油然起敬。“七毛”的形象從此在我心裏一下子高大起來。 對麵塘邊上,並排坐著“樣子”、劉強、蔡懷貨、左九瑛和湯菊英。他們同樣一身汙泥,氣喘籲籲。累得實在挑不動了,不得已停了下來。 他們都是好樣的,同樣了不起,值得尊敬。 在農村,挑塘泥是重農活 尤其是左九瑛、湯菊英兩個女生,竟然如此豪情,敢幹男人的重體力勞動。我對左九瑛不得不刮目相看了。 在欽佩、讚歎他們的同時,又深感自己的渺小,有種相形見拙的感覺。 不知他們還要幹多久,我們可要回村了。 這時,不知從哪冒出一隻小船,停在我們麵前,大家爭先恐後要擠上去。 “嗨,這可不行,船太小,人多會翻的。”船老板攔住大家,隻讓蘇雅菲、王曼莉和華潤蘭三個女生上了船,慢悠悠朝村裏劃去。 一抹殷紅色的夕陽照在田野上,湛藍的天空飄浮著朵朵白雲,它們 在夕陽的輝映下呈現出火焰一般的嫣紅。 同學們三五成群走在田埂上,一陣陣清爽的晚風撲麵而來, 身體每一處漸漸舒緩,仿佛一切疲憊與煩惱都置之度外了。 風兒吹皺的河麵泛起層層漣漪,折射著迷人的霞光,像撒下一河金色的瑪瑙,熠熠生輝;堤上的楊柳猶如一排排豎琴,在微風中輕輕搖響枝葉,撥奏著動聽的樂曲;高空的風,恣意地追逐、戲弄、撕扯著雲朵。 我們先回到村口,站在堤上,遙望著小船緩緩搖來。小船上,三個女生身披霞光,興致盎然,擺了個優美造型:王曼莉手挽華潤蘭,斜背草帽,麵帶微笑,赤裸小腿和雙腳,站立船頭;華潤蘭脖子上掛條白毛巾,迎風飄動;蘇雅菲坐在船邊,褲腿卷過膝蓋,將兩隻芊芊玉足伸進河中,頑皮地上下打水,濺起朵朵白色浪花。 好一幅俏女晚歸圖!多麽浪漫,多麽愜意。 漸漸的,夕陽收斂起最後的光芒,鑽進了地平線,但那落日完美的迷人景色卻長久的印刻在我腦海裏。 啊!醉人的黃昏,芬芳的田野。 “老板娘,快去壩子頭看鬧熱。”晚飯後,我要去屋後小河邊洗衣服,蔡懷貨不由分說,拉起我就出了門,跑向打穀場。 打穀場中央聚集了二三十人,把周強隊長和幾個女將圍在中央,正在嘻哈說笑,打情罵俏。 “周陀螺,兌現諾言喲。”耿二娘一把揪住周強衣袖,大聲叫道。 “麽事諾言?”周強滿臉麵笑容,裝傻充愣,企圖蒙混過關。 “嘿,你真是個陀螺,還轉得快吔。栽秧子輸了倒爬三圈哪個說的?” 耿二娘不依不饒。 “去年講的,今年還作數啊……”周強支吾道,欲推開二娘的手。 “女將們,周陀螺想痞,麽樣辦?”耿二娘又抓住周強另一隻手,朝田桂英使個眼色。 “豆瓣!”田桂英和三個女將快速撲上來,抱頭按腿,把周強放翻在地,抓緊四肢,有節奏地打起夯來:“一二三,嘿著…嘿著…”耿二娘還嫌不過癮,又朝田桂英努弩嘴。田桂英飛快蹲下身,兩手麻利解開周強褲腰帶,露出花短褲。耿二娘抓起一大把碎稻草,扯開內褲,狠狠塞了進去:“叫你痞,嚐嚐老娘手段。”眾女將擁向前也要效仿。 “歇手歇手,我爬…我爬…”周強高聲求饒。二娘見周強服了軟,朝大夥擺擺手:“好,看彩蓮快給你生伢份上,饒你一盤。”眾人一鬆手,把周強一屁股扔在地上。 “臭媳婦兒,算你惡燥。”周強急忙爬起來,拉上褲子,一溜煙跑了。 “回去洗幹淨點,小心彩蓮不準上床哦。”耿二娘在後麵大叫。 “哈哈哈哈……” 人們似乎還未盡興,男將女將們繼續發騷撕鬧,久久不願散場。 “精彩吧?你還不想看,回去冇得看噢。”懷貨衝我擠擠眼。嗨,這算個麽事。我打小在農村長大,這種場麵見多了。農民嘛,尤其是結了婚的大男大女湊到一起,滿嘴汙言穢語,行為放蕩不羈。惡作劇的手段那更是五花八門,層出不窮。常弄得你哭笑不得,防不勝防。但這也是人們在繁重的體力勞動之後的放鬆、解乏方式。 我惦記著髒衣服,迅速離開懷貨,回到庫房。趁天還沒黑完,拿上臉盆,朝河邊走去。 這條小河蜿蜒曲折,常年不幹,不知它從何處來,流向何處去。反正人畜飲水、洗衣做飯都靠它,是村裏的生命之源。我沿河邊走著,想找個幹淨點的地方。忽然,離我十幾米遠處傳來“嘩啦嘩啦”水聲,我眼前一亮,喲!那不是蘇雅菲嗎! 我心中一陣狂喜,三腳並作兩步跑了過去。 “嗨!這麽巧,一個人洗…衣服啊?”我興奮得有點結巴了。 “噯,你不也一個人嗎?”她抬頭看著我,柔聲說道。她挽著褲腿,蹲在一塊石頭上,正搓著盆中衣服。一雙美足在夜光下是那樣晶瑩剔透,勾人魂魄。我哪還按捺得住,端起臉盆衝向她身邊。 “不要下來,這裏窄,滑得很,小心掉河裏。”她一臉關切,站起身,迎上前來,一把搶過我手中臉盆,轉身坐下,幫我洗起衣服來。 “這多不好意思,我自己來吧。” “你別假惺惺了,坐下吧,一會兒就完。”她熟練地打肥皂,搓袖口…… “蘇雅菲,我……” “你想說就說嘛,吞吞吐吐做麽事?” 我有一大籮筐話要對她說,可此刻一句話也說不出來。真上陣就卡殼,我這張笨嘴! 天逐漸黑下來,星星眨著眼睛給我鼓勁,楊柳隨風飄動催我開口。天賜良機,我不能猶豫了。 “蘇雅菲,我,我們做朋友吧。”我鼓足勇氣,終於說出憋了幾個月的那句話,如釋重負! “我們早就是朋友啊。”她的聲音溫柔而甜美。 “不,我說的是那種朋友?”我把“那”字說得又重又長。 “哪種?”她回過頭,一臉頑皮像。 “你明知故問,給個痛快話。幹不幹?”我不想跟她兜圈子,逼她表態。 “幹不幹都被你說了,你叫我麽樣說?”她還跟我拿腔拿調。 “你今天不講清楚,我以後再不理你。”我給她下了最後通牒。 “……”她略為沉默。 “說話啊。”我滿臉期待…… “你是個急性子,也是個大哈叭。”說完這句話,她臉已笑成了一朵花。 孝感方言:哈叭(傻瓜) 喔,多麽露骨的表白,這還有啥說的,我終於等到了這一刻! 我猛地站起身來,要衝下去摟抱她,親熱她! “不要啊,看那邊。”蘇雅菲衝我使勁搖手。我順她手看去,“地主”正挑著兩隻大桶,朝河邊走來,邊走邊朝這邊打望。討厭的“地主”, 早不來,晚不來,關鍵時刻你壞我好事,真是個災星! “讓人看見了會說閑話的,你快回去吧。”她把洗好的衣服連同臉盆遞到我手中。 “反正被看到了,還怕個麽事?”我實在不想離開她。 “你不怕我怕,你走不走?”她再次催促道。 “我走,我走,你也快回去吧,天黑完了。”我邊走邊回頭,非常不情願。 “裸連。”微風送來她甜甜的佯嗔。 啊!恬靜的夜晚,耳邊響起陣陣蛙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