俄烏戰火在烏克蘭大地上蔓延，山河不再無恙，人間並非皆安，戰爭毀滅了和平年代人民心中的歲月靜好，也無情地揭開了北京烏克蘭餐廳的麵紗。

兩年前在北京，我當兵時的戰友帶我去基輔羅斯餐廳吃飯，那是北京唯一一家烏克蘭風格的餐廳，它坐落在公主墳附近的一個地下室裏，餐廳內空間狹小，天花板環繞著花環，暗紅的色調營造出前蘇聯小酒館的意境。基輔羅斯餐廳的菜係與莫斯科餐廳的大同小異，但它自２０００年開業以來，每晚六點半到八點之間，都有烏克蘭著名的精英歌唱家在此唱蘇聯老歌，這是餐廳雷打不動的招牌特色，它為京城在蘇聯紅歌和手風琴琴聲中長大的軍隊大院子弟，提供了一個懷舊的場所。

六點半整，當晚工作的歌唱家們，站在吧台前以一首《我的基輔》拉開演出序幕。《我的基輔》曲調浪漫悠揚，如《莫斯科郊外的晚上》，歌詞優美動人，宛若一副迷人的基輔畫卷，它唱出烏克蘭人民對美好生活的向往，以及對這座城市的愛戀。是呀，在這個世界上，無論那個國家，亦無論何種膚色與種族，人民對美好生活的願望是一樣的。戰友介紹說，這些在餐廳駐唱的歌手都是烏克蘭國家級功勳演員，右邊穿水兵服的那位老歌唱家名叫沙拉闊，他出生於蘇聯時期的烏克蘭，１９７３年畢業於烏克蘭基輔音樂學院，次年加入蘇聯黑海艦隊歌舞團。沙拉闊曾獲得列寧共青團員獎章和蘇聯功勳演員稱號，是烏克蘭國寶級歌唱家。

接下來是點歌環節。服務生帶著沙拉闊和幾位歌唱家，從一個餐桌走到另一個餐桌，問顧客們要不要點歌。戰友遞給我點歌單，上麵有近百首蘇聯老歌，每一首都明碼標著價。當紅菜湯和罐牛肉在餐廳飄香時，歌唱家們在一張餐桌前，為點歌的顧客唱起《斯拉夫女人的告別》。這是一戰時蘇聯士兵出征前，女人們向他們告別的戰前音樂，１９４１年蘇聯紅場閱兵時，它成為激勵士兵抗擊敵人的愛國主義軍歌。烏克蘭的功勳歌唱家們，表情凝重地高歌，歌聲穿過整個餐廳飛到窗外，周圍的顧客坐在自己的座位上，仰著頭用手機拍照錄像。一曲終了，大家鼓掌大聲叫好，沒人在乎這首歌帶給歌唱家們怎樣的感受。

更想不到的是，我旁邊的顧客為他曾留學蘇聯的母親點了《蘇聯頌》。《蘇聯頌》是前蘇聯的國歌，歌頌列寧領導下，戰無不勝的蘇聯軍隊和人民。也許是我敏感，當我看到沙拉闊目視著前方唱這首蘇聯紅歌時，我不禁為曾獲得過列寧勳章的他難過起來：曾經的輝煌不再，烏克蘭今不如昔，國寶級的藝術家精英們流落至此，如同在餐館賣唱的藝人，用自己的歌聲為食客提供佐餐的“調料”。我感到從未有過的心酸，因為沙拉闊的年齡，他的非凡經曆，更因為他獲得過至高無上的榮譽。。。當他來到我和戰友的餐桌前，為我們唱《喀秋莎》時，我從座位上站起來，站著聽他唱完了這首歌。

《喀秋莎》是二戰時期鼓舞了前線士兵的愛情歌曲，這首經過戰火洗禮歡快而經典的歌，卻被幾張百元鈔票染上銅臭。烏克蘭的國寶級藝術家們，原本應該站在自己國家的舞台上，為祖國為烏克蘭人民歌唱，而不是在異國他鄉的餐廳，以此作為謀生的工具。他們的工作過程也許並不快樂，尤其當點歌的顧客要他們唱一些難受的歌曲時，他們必須隱藏起內心的不適，壓抑住往事不堪回首的悲情，為了吸引顧客對得起點歌人付的錢，他們必須努力把歌唱好，並禮貌地用笑容收場。遙想早年的中國，許多人出國在餐館打工，因為掙錢，即使遭遇再多的辛酸與苦澀，也有安慰。唉，個人的命運離不開國家的命運。

前蘇聯解體前，烏克蘭是全蘇聯最重要的一塊土地，它曾支撐了蘇聯的農業，輸出了全蘇聯三分之一的軍事武器。中國的瓦良格號，大型航母的發動機也是從烏克蘭買的，許多烏克蘭科學家高薪受聘來到中國，在中國安家落戶。蘇聯解體後，烏克蘭經濟下滑，到2018年它成為歐洲最窮的國家，社會福利製度日漸崩潰。2017年麵對養老金的缺口，烏克蘭保險聯合會曾考慮通過賣淫大麻賭博和武器交易合法化，以補充養老金。基輔羅斯餐廳通過烏克蘭住中國大使館，邀請烏克蘭的著名歌唱家來此演出，餐廳既有溝通中烏文化的功能，又能提供高薪：一首歌100元，也就是說，歌唱家們五分鍾唱一首，便能賺到在烏克蘭首都一天的人均薪水。

三十年間，烏克蘭的經濟大倒退，人民的生活水平每況愈下，而且更不幸的是，目前整個國家處在戰亂中。當我看到烏克蘭的婦女兒童在戰火中流離失所，孕婦在被炸毀的廢墟裏掙紮求生，１８－６０歲的男性必須拿起武器象軍人一樣保家衛國，我難過至極，“百姓何辜遭離亂”？也許，我沒有格局，不在乎戰爭將淬煉出所謂名垂千古的英雄，隻關心眼前無辜的普通百姓；也許，俄烏戰火燃燒的不是愛國激情，而是平民百姓無助的悲哀。俄羅斯入侵烏克蘭，在歐亞大陸這塊苦寒的黑土地上，交戰雙方都是斯拉夫人，一個在二戰中死傷4600萬人，在列寧格勒和斯大林格勒，打到彈盡糧絕人亡城破，仍舊反敗為勝的民族。。。兄弟之間本不該相互廝殺，但由於地理位置的戰略重要性，俄羅斯可以容忍一個偏俄的烏克蘭，但不能容忍一個北約的烏克蘭。

我突然想起玩過的“找朋友”的撲克牌遊戲。打牌時，我們看牌看勢找朋友，牌路不明時，認真觀察等待時機，絕不輕易地跟朋友，以免跟錯把自己坑了。然而，當手中有一把穩操勝券的好牌時，便會單挑通吃。政治大抵如此，國與國之間博弈，為的都是自己的利益，無論歐盟北約，無論反俄製中，亦無論挺俄抗美，都不過是一個國家想借別人之力使自己變得強大，成為最後的贏家而已。因為自己贏是最終目的，所以政治沒有永久的朋友，隻有永久的利益，有智慧的政治家懂得權衡，從而使自己國家利益最大化，即自己的人民安居樂業豐衣足食。

烏克蘭政府似乎沒有做到這一點。如果普京是暴徒，那麽烏克蘭的平民百姓正是暴徒手中的人質，這種情況下，烏克蘭總統應該權衡利弊，謹慎地決策，應該首先考慮烏克蘭人民的安危，保護人民的生命財產不受傷害，而不是不計後果地刺激和激怒暴徒，置人民於戰亂之中，甚至置人民的生死於不顧，致使暴徒徹底失去理智變得瘋狂，戰爭的災難降臨到人民的頭上。所以，在紛爭的國際事務中，烏克蘭政府應該智慧地決策，找到如何才能使自己國家利益最大化的策略，因為烏克蘭的地緣政治決定了他們的命運。

1) 北京唯一一家烏克蘭餐廳

2) 餐館駐唱的烏克蘭國家功勳歌唱家們介紹

3) 餐廳內點歌時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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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 餐廳內的烏克蘭功勳歌唱家們（戰友提供）

6) 餐廳內的烏克蘭功勳歌唱家們（戰友提供）

7) 餐廳吧台

8) 疫情前，俺在北京拍的最後一張照片，特此紀念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