網友的留言又讓我想起一段往事
文章來源: 淡淡的日子2023-12-15 06:33:35

因為吃Costco的柿子想起了小時候在四十七中學生活時的一些往事,有網友在評論裏提及鷲峰,提及北安河,提及村民糖醃的玫瑰花瓣,這讓我又想起了我人生中經曆的第一次挑戰,那也是發生在那段時間裏。

    我八歲的時候跟媽媽轉學到北安河小學上三年級,一學年之後轉眼到了暑假。暑假期間不是我和媽媽回到師大的家裏住,而是爸爸搬來媽媽的宿舍和我們匯合。之所以選擇三個人擠在小小的宿舍中過暑假,一方麵是因為學校安排媽媽在暑期裏開辦了補習班,另一方麵是因為鷲峰山腳下的這一片淨土是夏天避暑的好地方。山區本來就比市區裏涼快,而四十七中的校園裏又是果樹成蔭,草綠花香,這就更讓人在炎熱的夏季流連忘返了。不僅爸爸來這裏小住,而且媽媽的侄女也從天津來這裏度假了。在暑假快結束的時候,媽媽決定要來一次登山之旅,用美國人的話說就是Hiking。

    這次短暫旅行的目的地是距離鷲峰四十裏的妙峰山,時間定為一天往返,參加的人員為七元女將。年紀最大的是媽媽,最小的是我,還有媽媽的侄女,寧寧姐姐以及我的三姨,小姨,和媽媽閨蜜的兩個女兒,怡姐,菲姐。除了我不到九歲,屬於未成年,其餘的大大小小的女人們都二十歲往上了。爸爸雖然數次被誠摯的邀請參加,但他對“黨代表”這一角色絲毫不感興趣。

    出行之日定在八月末的一個周日,因為往返要走八十多裏山路,媽媽認為早上四點就要出發,所以所有人都提前一天到四十七中集合。好像無論什麽年代,女人們聚在一起不是購物就是做飯,她們這些女人也不例外,周六一見麵就開始張羅著做第二天帶的幹糧。不過忙乎半天,似乎也沒做出來什麽新花樣,不過是芝麻醬糖餅,煮雞蛋,韭菜盒子,還有小賣部買的風幹腸,榨菜絲,和幾大瓶茶水。

    我還記得周日早上天不亮就被媽媽強行“開機”,迷迷瞪瞪的跟著大部隊出發了。雖是盛夏,但山中的淩晨還是有些涼意。摸著黑,媽媽帶著我們幾個穿過靜悄悄的校園,沿著山間小路直奔鷲峰。現在想想,也就是那時候的社會治安很好,否則一名中年婦女,帶著兩名少婦,三名青春靚女,一名未成年女童,這得多招眼,多不安全呀!很快我們就到達了鷲峰山頂,沒做任何停留,一行人沒頭往西,直奔第二個目標大覺寺。

    大覺寺離鷲峰不遠,又稱大覺禪寺,始建於遼代,時稱“清水院”。金代曾為金章宗西山八院之一,後又稱靈泉寺。明宣宗於宣德三年重修,賜“大覺寺”之名。寺院依山而建,地處群山環抱之中,林茂泉清,景色幽美,早在遼金時就是有名的風景區。那裏古柏參天,翠竹蔥鬱,除了寺院的建築之外,最富盛名的就是其中三百年的玉蘭和千年的銀杏樹。當時的我對大覺寺已經不覺得新奇了,因為春天去看過寺前的白玉蘭,秋天也踩踏過滿地的銀杏葉,而夏日清晨的寺廟除了靜的出奇,沒有任何值得觀賞的東西。不過,到了大覺寺,我仍然感覺非常開心,因為那時正好太陽出來了,我們可以就地休息吃早飯了。早飯是每人半張芝麻將糖餅,一個煮雞蛋,榨菜管夠,茶水也還溫熱。

    離開大覺寺,七個人興致勃勃的繼續往西走。那時的我不到九歲,細胳膊細腿精力超級旺盛。雖然最小,但卻一直蹦蹦跳跳的跑在最前麵。不記得走了多長時間,隻記得越走越熱,越走越慢,沿途起起伏伏,蜿蜒曲折的都是山間小路,開始我們對周邊的風景還有興趣欣賞點評,幾個小時以後就隻剩下機械的往前挪步了。媽媽一直嚴格的管控著包中的幹糧,休息時喝水可以,但不讓我們吃東西,因為沒到午飯時間。

    好像就在一瞬間,七個人同時停住了腳步,因為我們都聞到了一股甜膩的花香。那時正值中午,清晨山間的涼爽早就蕩然無存,那股香氣是伴隨著陣陣熱浪向我們襲來的。我們不僅聞到的花香,而且還在耀眼的陽光中看到很多蜜蜂和蝴蝶。媽媽說:我們到玫瑰穀了。早就聽北安河的村民們說過山間有一片野生的玫瑰園,人稱“玫瑰穀”,但我們誰也沒來過。沒想到就在我們人困馬乏的時候,卻有這一望無際的野玫瑰來給我們提神了。媽媽當即決定,就在玫瑰穀吃午飯。    

    玫瑰穀裏一眼看不到頭的野生灌木確實是玫瑰花,但並不是像我們家裏養的玫瑰花那樣豔麗多彩。野生玫瑰的花朵小,花瓣層次鬆散,顏色也比較單一,多數是粉白色,偶爾看到一兩株粉紅色的玫瑰,花瓣上也布滿了蟲眼,讓人看了不禁心生遺憾。玫瑰穀留給我的印象不是絢麗多姿的花朵,而是韭菜盒子的鮮美和風幹腸的油膩。不過與我的務實比起來,人到中年的媽媽卻是務虛的,她摘了一大包玫瑰花,說要回家放在瓶子中熏香。

    從玫瑰穀到妙峰山好像又走了兩個多小時,我隻記得七個人到達妙峰山的時候早就沒有了任何興致,隻是匆匆的看了一下時間,一直都在擔心天黑前趕不到家。基於這個擔憂,雖然大家都已經累的抬不起腿,但誰也不敢坐下休息,而是馬不停蹄的往回趕了。

    回程我們什麽也沒看見,就隻顧著低頭趕路了。可是這麽趕都沒在天黑前趕到家,而是在到達鷲峰前趕上了雷陣雨。快到鷲峰的時候其實時間並不晚,也就是6點多鍾,但漫天的烏雲卻讓天提前黑了。夏日的雨說來就來,不僅下雨而且還電閃雷鳴,不客氣的雷公雷母夾雜著傾盆暴雨讓我們這些女人花容失色,嗞哇亂叫著在雨幕中向山下狂奔。媽媽一手拉著我,一手拿書包擋在我的頭頂,一邊跑還一邊喊她們幾個小心腳下地滑,千萬別摔筋鬥。整個旅程就在這猝不及防的雷雨中驚慌失措的結束了。多少年過去了,每當我們這幾個人聚在一起,聊起當年的那個夏日的登山之旅時,總是會重點討論最後那驚心動魄的一幕,感歎女人們遇到突發狀況時是多麽的不顧形象,然後會“嘎嘎嘎”的笑作一團。

    這段小小的記憶一直被我珍藏在心底,不隻是因為大覺寺寧靜的清晨,玫瑰穀撲鼻的花香,芝麻醬糖餅就榨菜絲的香甜,電閃雷鳴大雨傾盆中奔跑的刺激,更重要的是媽媽對我的誇獎。自那次登山之後,一直到我長大成人,不知多少次媽媽在家裏家外,人前人後提及此事的時候都會說:“往返八十幾裏山路呀!不到九歲的孩子,跟著我們溜溜走了一天。從早上4點多到晚上7點多,愣是一聲累沒喊。” 我不知道這算不算是我人生的第一次挑戰,但我很清楚自那以後,我這耐磨的性情就板上釘釘了。後來的人生裏無論遇到什麽事,我用的全是一招兒:死磕。

    一段段往事就像魔術師從袖口裏抽出來打著結的彩旗,一段接一段,一截接一截,絲絲縷縷,連綿不絕,色彩斑斕,曆曆在目。下一段回憶會是什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