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勒對總統團隊的調查，曆時兩年，32位個人或團體遭到起訴，其中包括總統競選團隊主席馬納福身陷囹圄，與川普合作12年的私人律師科恩鋃鐺入獄，國家安全助理福臨將軍認罪伏法。這樣的慘淡記錄，對任何一支正常的政治團隊，就會是不可饒恕的醜聞，無法挽回的災難。

不過，這場斬獲頗豐的調查，在川普總統看來，卻是完美收官，據說司法部長披露結論的當晚，總統律師團隊開了香檳，人人擊節叫好高五慶祝，川普高調發推宣布勝利：“無密謀協調，無妨害司法，完全徹底的清白免責”！好像他手下那些坐牢的人都是空氣一般。

可見美國這個國家的政治風氣，反常到了一個什麽樣的地步。

上文《穆勒調查宜粗不宜細》中，我探討了為什麽穆勒在川普妨害司法公正的問題上模棱兩可。那麽今天，我再談談穆勒報告中第一個讓總統癡迷陶醉的結論：無密謀。

這個結論我絕對相信，因為我無法想象川普坐在川普大廈滴滴答答給普京發密電“農夫農夫，我是深海”。老川七十多了，連電子郵件都不會用，加之是個情緒衝動的大嘴巴，實在不是一個好特工的材料。

但是，穆勒報告卻明白無誤地指出，俄國在大選期間對美國發起的信息戰，是板上釘釘之事。

普京之利用川普，就好像普京在華盛頓投下一枚炸彈，人是不需要和炸彈密謀的。

川粉把老川捧上天，見天嚷嚷“支持老實人川普”，有的看到川普“為國瀝膽披肝”還遭到調查，流下委屈的眼淚。至於部分無良川黑，罵得就狠了，說他是”壞人”（TERRIBLE HUMAN BEING），“惡霸”（BULLY），“濫用憲法”（ABUSIVE TO CONSTITUTION），甚至幹脆就是“長在保守主義身上的腫瘤”（CANCER ON CONSERVATISM）。

不過要我說，老川是不是壞人，取決於他坐什麽位子。川普主持的《學徒》節目，我從第一季就開始看了，那大概是快20年前了（？），印象挺好，覺得他是個不錯的節目主持人。後來才知道川普不善經應，連開賭場都能整破產四次，但是就靠著在娛樂圈的名聲，而讓銀行覺得此人尚有餘勇可賈， 決定暫不在經濟上置他於死地，結果居然讓他鹹魚翻身了。我不得不佩服他的特長和耐力。

當然後來川普的行為有點離譜了，比如10年前在各大電視網上和女笑星ROSIE掐架人身攻擊，覺得老爺子可能是老糊塗了，怎麽如此不自重身份？不過看他口無遮攔的樣子也挺搞笑的，莫非是節目主持人要改行當笑星了？但是從來不覺得川普是壞人。

川普的一個最大特點，就是他不知敬畏規則，可能的原因是他從來沒有在一個老板不是自己或者自己老爸的公司待過，同時因為是繼承遺產起家，偷稅漏稅鑽法律孔子，無所不用其極。憲法，還不如稅法，不能幫他逃稅，所以對他來說如同擦屁股紙。這樣的人當國家元首，成為全國所有法律的最高執行者，還可以單打獨鬥與100人的參院，400多人的眾院，以及最高法院九長老分庭抗禮平起平坐，那後果是怎麽樣，可想而知。

就好像是民航客機，平常在天上飛，運貨載客一點問題都沒有，但是一旦飛進了世貿中心，那就是改變世界的911恐怖襲擊了。川普也許本來是一架人畜無害不乏娛樂價值的波音747，世貿中心塔就是白宮，普京就是本拉登，絕對不會和一架飛機密謀串通。但是，對美國這個國家來說，白宮這個地方，絕對不是滿載了汽油的川普所應該飛進來的地方。

也許有人說我瞎聯係。其實不然，川普的當選，和911一樣，在很大程度上是一起偶然事件。本拉登在阿富汗的窮山溝裏策劃911的時候，充其量也就是夢想在美國標誌性建築上撞個洞，完全沒預備這會成為一個改變世界曆史進程的大事件。萬萬想不到的是，四起劫機事件全部成功，恐怖分子半路出家的二把刀飛行員技術精準。本拉登在911事件中，既有運氣的成分，又借了美國幾十年偏向以色列釀下阿拉伯仇美情緒的東風，還鑽了美國在蘇聯解體後享受10年經濟騰飛中養成傲慢懈怠的空子。其結果，是繼蘇聯解體後世界最大地緣政治事件，從此改變了美國幾十年來傳統的外交和內政方針。

談川普的當選，就不能不提到普京對美國的恨，特別是對克林頓兩口子，可謂深入骨髓。

蘇美爭霸半個世紀，雙方都有毀滅對手的實力。但是到了最後，蘇聯幾乎自願放棄了自己在東歐全部的勢力範圍，最後黨中央總書記在電視直播中建議蘇共解散，繼承蘇聯的，是一個死心塌地的崇美分子葉利欽。

蘇聯手握巨大核武庫而不放一槍，在冷戰中投降，是俄羅斯給世界和平的偉大貢獻。美國當年的冷戰英雄，比如杜魯門馬歇爾肯尼迪，若地下有知，肯定要對送走共產主義瘟神的這一代老毛子感激涕零才對。可惜，被勝利衝昏頭腦的美國人，出於傲慢無知，把功勞全記在裏根總統星球大戰這個騙局的賬簿上了，

然後克林頓治下的美國是如何對待俄羅斯的呢？蘇聯解散華約，美國北約非但不投桃報李，反而東擴到了俄國熊的鼻子底下；在經濟上，美國學者把俄羅斯當成了試驗的大白鼠，攛掇他們嚐試“休克療法”，造成俄國十年的經濟崩潰，人均壽命下降十年。估計到了最後，連民主標兵葉利欽也產生懷疑了，提拔普京為接班人，離任前鄭重托孤：TAKE CARE OF RUSSIA，埋下未來美俄關係崩潰的種子。

進入21世紀，美國繼續以民主人權名義在格魯吉亞和烏克蘭給老毛子上眼藥。到了希拉裏出任國務卿，有傳聞她直接策劃了鼓動俄羅斯內部推翻普京的民主行動，在普京看來，這是企圖在俄羅斯重演導致中東大亂的茉莉花革命。他對克林頓這兩口子的忍耐，達到了極限。

不過，普京大帝雖然算是一世梟雄，但並不是神仙。他不可能算到在2016年美國大選中川普有實力擊敗希拉裏，更何況，當年世界兩極之一的蘇聯，現如今的GDP僅僅排在意大利和巴西之間，實力的確有限。普京以為自己所能做的，充其量就是小小挑撥一下，讓希拉裏憋氣，就是當上總統也施政不順。這也解釋了，盡管川普團隊和家族蛇鼠一窩各懷鬼胎，和俄國有眉來眼去的意願，但是他們畢竟是來自美國這個世界的自由燈塔，占領道德高地，不大可能猥自枉屈投入俄國這個昨日黃花的懷抱去甘當間諜，這也是為什麽穆勒無法在通俄問題上提出司法起訴的原因。

根據司法部長對穆勒報告的解讀，普京對2016美國大選捅了兩刀。第一刀，是利用社交媒體假賬號挑動美國社會分裂， 比如網上故意發表分外激進離譜的言論，在同一地點同時組織支持和反對穆斯林的遊行，挺川和反川的活動，等等。

第二個重要手段，是俄國情報人員入侵民主黨黨部和希拉裏競選人員的電郵服務器，把盜來的通信交給著名的維基解密，向世界曝光。這是最致命的一招，這樣半遮半掩斷章取義的解密，讓本來中立的選民對民主黨競選機器和希拉裏團隊產生陣陣疑雲。

有人說， 2016是白人選民出於對奧巴馬的反彈而壓倒性地支持川普，其實不然，細看統計數字，川普的白人選票並不高於2012年文質彬彬的羅姆尼。真正致命的是，中立選民以46%對42%的比例倒向了川普，這才是他致勝的關鍵。

也有人說，高度智慧的美國選民，是不可能被普京牽著鼻子走的。但是看一看2016大選關鍵搖擺州密執安州的結果，川普僅僅勝出一萬票，不要告訴我維基解密的日夜傾倒，和福克斯新聞連篇累牘的洗腦，不會影響區區五千票的走向。而正是這五千票的方向，決定了這個至關重要的搖擺州的最終計數。

普京對維基解密的妙手操作，仿佛是希拉裏競選這串多米諾骨牌轟然倒下的第一張。維基解密傾倒民主黨的秘密，讓中立選民看希拉裏仿佛霧裏看花疑雲叢生；這導致了FBI在處理希拉裏電郵案時，滿腦袋政治考量，生怕給選民一個偏向左派的印象，於是在投票日十天前，違法司法操作，向全國曝光重啟希拉裏案，幫助搖擺不定的選民下了決心；俄國幹擾大選暗助川普的蛛絲馬跡，本來已被美國司法機關察覺，但是就在他們要對這些外部敵人斷然出手的時候，川普集團開始宣稱選舉有鬼，他不準備承認大選結果，這些危險言論起到了和外部威脅裏應外合的奇效，讓奧巴馬班子投鼠忌器，因為他們生怕給選民一個利用行政權打擊政敵的印象；於是，FBI對川普班子和俄國來往的調查嚴格保密，對希拉裏的電郵調查卻對公眾和盤托出，如此厚此薄彼，簡直就是給民主黨大選的棺材板上釘下了最後一根釘子。

希拉裏說：我特麽簡直比竇娥還冤。

那麽，普京雖然給希拉裏搗亂，給美國的兩極分化火上澆油，他真正的目的是把川普送進白宮嗎？ 誰也不知道。正如同本拉登，美國人的鮮血和眼淚固然讓他快樂，但他真想看到世貿雙塔和五角大陸轟然倒下？ 這是真正的玩火自焚，911導致了美國全球橫掃基地組織，本拉登本人，也被奧巴馬行動隊的衝鋒槍打成了篩子，死無葬身之地。

下麵這張著名的照片，拍於1959年，右邊的是美國副總統尼克鬆，左邊的禿頭是蘇共總書記赫魯曉夫，他倆在進行一場蘇美兩國爭霸誰主沉浮的辯論，人稱“廚房辯論”。

在這張照片拍攝30年之後，已經退休的尼克鬆寫了一本書，叫做《1999，不戰而勝》，為他們當年的辯論寫了一個有點遲到結論和預言。作為政治大師，尼克鬆唯一的失誤就是，這個美國“不戰而勝”的大團圓結局，在1991戈爾巴喬夫電視上建議蘇聯散夥的那一天就實現了，比他的設想還提早了8年。

蘇聯散夥，美國學者歡呼雀躍。就連我最欣賞的比較政治學大師福山，當年還是一個青年才俊的時候，也了一本標題黨的書《曆史的終結》。

美國最終拖垮蘇聯，這是曆史的終結嗎？也許美國人在欽佩自己前總統的遠見的同時，卻忽略了赫魯曉夫那同樣銳利的目光。

原來，在廚房辯論的3年前，赫魯曉夫也發出了預言，比他的對手尼克鬆的《不戰而勝》這本大厚書可多簡短多了，他是這樣說的：

“我們無需發射一槍，我們不必入侵美國，我將從內部毀滅你們”！（We will take America without firing a shot. We do not have to invade the U.S. We will destroy you from within）。

在2016那些個曆史性時刻，普京仿佛赫魯曉夫附體。

地球人都知道，尼克鬆預言對了；但是地球人尚未意識到的是，赫魯曉夫也預言對了，因為我們所熟知的那個美國，其實在2016年11月9日，就已經亡國了。

有人說你胡扯，川普可能被彈劾，就算不彈劾也會輸掉連任，就算連任了也隻有兩屆八年，就算他也如習近平修憲了連任無限製他也會老死，美國依然在。

西漢末年，貧富分化土地兼並，富人擁良田阡陌，貧者無立錐之地，緊跟著王莽篡政，成立的短命的“新朝”曆時才十五年，後來光武中興，恢複漢室。但是，東漢和西漢，已經是兩個朝代。

所以說，川普的紅旗究竟能打多久，並不是問題的關鍵。就在他步入白宮的橢圓辦公室的那一刻起，美國的曆史就進入了拐點。

川普當選後，不少反川人士，陷入焦慮狀態，先是寄希望於穆勒調查，一舉拿下川普（根本就不可能的事，這裏不多說）；川普脫罪後又要求公開報告全文，也許能從中找到有殺傷力的證據；就算這些都失望，紐約市南區據說還有後手；如果南區不行，民主黨國會委員會還可以繼續調查，等等等等。

要我說，這些事後所謂的調查聽證，就仿佛在飛機撞入世貿塔之後，救火車向大樓噴水，千萬民眾排隊給傷者捐血，基本是隔靴搔癢，改變不了曆史的趨勢與結論。因為，在飛機撞入大樓的那一刻起，世貿大廈和裏麵人們的命運，就已經注定了。你再忙活也於事無補，911後群眾捐的血液，最後基本全倒了。

這裏麵有一個結構性的原因。世貿塔內部是全金屬框架，這是為了強度係數的考慮，但萬萬想不到，飛機撞擊後航空燃油引發上千度的大火，勢必造成支架過熱變軟，昔日仿佛固若金湯的大廈就如融化的巧克力一般癱軟垮台。美國國父兩百年前設計的憲政框架，其實也有內在的結構問題。比如，三權分立，公權力之間的製衡，乍一看仿佛是一個穩固的三腳架不偏不倚。但是國父萬萬沒有想到的是，人類會發明政黨。

美國國父設計了國會這樣一個機構來製約總統這樣的個人，眾院400人，參院100人，總共五百人，難道還抗衡不了一個人嗎？ 但是，一旦國會這個機構被一個政黨所把持，而一個政黨又被一個強人挾持民意所綁架，那麽美國憲政這個看似穩定的三角架，就會迅速向一個方向坍塌下去，無可挽救。

目前川普在共和黨內支持率為90%。他何德何能，能在短短兩年內統一共和黨，這個林肯的政黨，這個在曆史上為廢除奴隸製出股肱之力的百年大黨？其速度比毛主席統一共產黨還快。

有反川的人說，川普隻是美國疾病的症狀，而非病原。說這話的人，隻知其一，不知其二。至少是對川普其人的低估和不了解。

1979年，一個叫LOUISE SUNSHINE的女秘書愁眉苦臉地走進老板的辦公室說：“老大，我們完了”。她把厚厚一疊報紙攤在老板辦公桌上，媒體把他們公司各種醜聞和壞消息揭露出來，諸如雇傭非法移民，騙取建築工人的退休金，拆遷中遺失珍貴藝術品等等，這簡直就是一筆爛賬，會嚇跑所有謹慎的投資人。

而她的老板，一位橘色金發一臉狡黠笑容的三十歲年輕人，卻毫不著急，他如此安慰她：“不管好名臭名，隻要出名就是好事”。

這位年輕老板就是川普，他掌握了人性和民主的弱點，並把這套功夫在未來的40年裏發揮到了極致。

如今，這個人坐在白宮的橢圓辦公室。

川普目前的支持率是50%，不低了。不過，這個人如果是在今天的中國，或者轉世投胎到1930年的德國，我估計支持率會達到99%。

唯一的亮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