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國政壇最近陰雲密布，但是好的一點是相對比較透明，比如被辭退的聯邦調查局長大罵現任總統扯謊，也有機會大模大樣坐在鏡頭前對著全國人民說。但是信息太公開太豐富了也有個缺點，就是公說公有理，婆說婆有理，而偏偏公婆們各個都一臉浩然正氣，說話口吐蓮花吃葡萄不吐葡萄皮兒，定語從句套著定語從句，讓吃瓜群眾不明覺厲無所適從。信誰的呢？愛因斯坦說：一切越簡單越好，但也別太簡單（Everything should be made as simple as possible, but not simpler）。於是華人不少英語不過關的就遵循了老愛的原則成了川粉，就因為他的話多簡單啊也許是有生以來第一個不看字幕就能聽懂的美國總統！左不過就是“bigly, tremendous，great, fantastic,100%, win win win”，川自己也說“我懂單詞我有最好的單詞（I know words, I have the best words）”。可您別忘了老愛還有後半句呢，“也別太簡單了”。將人民群眾喜聞樂見的語言固然是優點，但是也必須能自圓其說符合事實才行。現在“假新聞”和“alternative facts”這麽多，真真假假如何分得清楚？ 最近懷舊複古聽周華健的歌“飛躍迷霧，把生命看清楚”，那英唱“借我借我一雙慧眼吧 讓我把這紛擾看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真真切切”，一感動，就來談談我多年來觀察美國政壇起起落落的經驗，還真應了咱老祖宗的一句俗話：鑼鼓聽音,說話聽聲，場麵話固然冠冕堂皇，而弦外之音也許更讓人接近真相；一個人說了什麽固然重要，而他沒說的也許就是硬幣的另一麵；一個人今天的觀點固然重要，而和他的過往言論的對比才能揭示他的真實意圖。

舉幾個例子，前FBI局長扣米（Comey) 指控川普要他效忠。對此川矢口否認，“I did not say that”。但是麵對媒體又話鋒一轉，來個“就是問了也沒什麽大不了”（it would not be a bad quesiotn to ask）,因為效忠也許是對國家的效忠呢？扣米還暗示總統妨害司法公正，對他施壓停止對其親信福臨的調查。川的否認同樣幹脆，可惜末了還是覺得不放心，又給自己找了一層保護服：就是下了這樣的命令也完全合法（it would be nothing wrong if I did say that）。小時候學英語的時候，虛擬語氣一直是我的頭疼，因為我怎麽也體會不到這個“would”的妙用，看完了川普記者會，我建議川普答記者問收入中學英語教學大綱。不過他這個否認”罪行“之後對“罪行”的狡辯，能讓人相信他的無辜嗎？

今天司法部長賽深思(Sessions) 也在參院情報委員會滾釘板過了堂。他上次沒有及時向組織上坦白選舉期間和俄國接觸的情況，於是之後就不得不宣布回避了對俄國幹擾美國大選的調查。據報道，賽深思這個決定讓川老板大為光火，因為司法部長本應該是這個調查的負責人，川普實指望自家人好說話，可惜老奸巨猾的老賽自己先腳底板抹油脫身了。今天的過堂民主黨議員把這個話題挑明，到底川總統是怎麽看待你賽深思退出的決定。賽深思避而不答，虛晃一槍說我和總統的私人談話要保密。看來這個話題也許令人難堪，老賽沒說的，透露出來的信息好像比說出來的還多。

如果您還不明白，我再舉個例子。就在扣米作證的前一天，川普麾下的幾位情報總監齊聚國會山，接受參院的質詢。媒體報道，川普曾經指示情報部門站出來為自己撇清通俄國門的指控。若要知道這樣的要求合適不合適，看看這些情報頭子的反應就知道了。川普對他們有知遇之恩，如果是合理合法的要求，這些人沒理由不照辦，可惜他們和扣米一樣，戰戰兢兢愛惜羽毛，沒有毅然站出來給老板分憂解難的殺伐決斷。如果您還不信，那就看聽證會上，這個事理所當然地被問到：總統到底有沒有讓你們幹這個事？幾位情報大員可是做了難。不客氣地說，總統的這種行為是把國家機器當成個人保鏢了，他們最正義最痛快的回答應該是“NO”，但是在誓言下做偽證是重罪，他們硬氣不起來說這個“NO”。如果說實話呢，那就是公然把總統公器私用的罪行昭彰於天下了，這個事隻有扣米幹過，還是在被開除之後，所以這些官僚為了保住烏紗帽，也斷然不能說出實情。他們做出了和賽深思一樣不得已的選擇，以和總統私人談話保密為名，拒絕回答。但是此時無聲勝有聲，百姓心裏有杆秤，大家誰也不是傻子，按照一位民主黨在賽深思聽證現場人員的話說“Your silence speaks volumn”。

再談這個通俄門調查，川普現在可真是麻煩大了，這個獨立調查官穆勒(Mueller) 就是他的眼中釘肉中刺，所以現在有新聞流出川正在考慮開除穆勒以解心頭大患。川的場外首席指導，前眾議長金裏奇(Gingrich) 替他打響了第一槍，“共和黨不要做夢穆勒會公正執法”“需要重新評估(對穆勒的任命)”（Republicans are delusional if they think the special counsel is going to be fair. Look who he is hiring。 Time to rethink），這是不是在建議總統開除獨立調查官呢？這個事當年尼克鬆總統幹過，下場不太好，當然川普總統頭發發黃印堂發亮，也許吉人天相，是否會險中求勝，也未可知。但是這位穆勒檢察官是否真是如此不堪呢，同是一個金裏奇，就在不到一個月前還發推盛讚穆勒, 短短一段140字節的推特裏“superb, impeccable, honesty, integrity”這樣的好詞就占了三分之二（Robert Mueller is superb choice to be special counsel. His reputation is impeccable for honesty and integrity. Media should now calm down）。穆勒是七十多歲的老江湖，為國效力半個世紀，怎麽突然就在不到一個月內從“超好，完美無暇的操守”變成了“公正是夢”呢？如此前恭後拒，金裏奇的信用值還剩幾何？

賽深思在聽證會上也犯了前後矛盾的毛病。一方麵他簽發了對扣米的解雇令，指控扣米工作不力特別是在去年對希拉裏電郵門處理不當。那麽人們就自然要問一個問題，既然扣米因為performance不好而被雷，好歹你也先把人家加入PIP再動手雷人也好，那有一聲不吭就開除的道理？同時議員們翻箱倒櫃找出證據，發現去年當他還是川普的競選大將之時，對扣米宣布重新調查希拉裏的決定讚不絕口，說這是民主黨自找的。至少也看來司法部長的觀點看法隨著政治氣候的變化而變化。

在否認了自己的過往觀點之後，賽深思卻在很大程度上確認了之前扣米對川普的攻擊。比如，扣米在筆記中詳細記錄了總統在吃飯前把閑雜人等趕走，還提供了一個細節：司法部長磨磨蹭蹭好像不願走（lingering）。這個描述符合人們的期望，和川普這樣任性的土皇帝不同，賽深思畢竟是個一輩子的法律人，他也許預感到總統接下來可能的不妥行為。也正因為他是個法律人，絕對不敢在誓言之下撒謊，更不敢昧著良心否認川單獨留扣米吃飯這個大情節。但是民主黨議員窮追不舍：你到底有沒有“lingering”？賽深思：哦，我的確是在其他人走了之後最後一個離開房間的。正是這樣細節的吻合，讓扣米的記錄具有了可信度和殺傷力，而總統隻能在推特的另一邊放“秘密錄音”這樣的空炮。

也許你要說賽深思未免太束手就擒了吧，其實他還是在力所能及之處對扣米進行了反擊。扣米在和川的情人節晚餐之後怒氣衝衝找到賽深思，象個小姑娘一樣說請別再讓我和川普獨處一室了！根據扣米的證詞，老賽的反應是沉默。而司法部長的反擊就是可憐巴巴地說“我沒沉默，我吱聲了”。這未免太避重就輕了，這麽多重大情節都默認，而隻能糾纏這些天知地知的細枝末節？人家扣米好歹還有記錄呢。

既然下屬都不給力，主帥隻能親自出馬。目前川對扣米一個主要攻擊點就是“泄密者”，說的是在川發推威脅錄音之後，扣米為自保把秘密記錄內容通過友人透露給媒體。假設我們對相關法規什麽都不懂，扣米行為是否違法？如要飛躍這個迷霧，必須看這個所謂的泄密事件是怎麽揭露出來的。和福臨（Flynn) 賽深思情況不同，他們是隱瞞會見俄國官員而被情報機關或媒體抓包，而不得不承擔責任，不是被逼辭職，就是被迫回避。扣米是麵對參院這個委員會，大模大樣主動承認是自己向媒體透露的資料，目的就是為了開啟獨立調查。作為一個曆經三朝的資深老牌特務，扣米敢於這樣把秘密和盤托出，肯定是有了金剛鑽才攬的瓷器活，吃瓜群眾實在是不需要為他會不會惹上官司而操心了，肉食者謀之，又何間焉？

歸根結底，川普和扣米之間這場惡鬥的結果，取決於裁判對他們各自人品的判斷。目前川指責扣米的國會誓詞是撒謊，這是聯邦重罪。但是那一天整場聽證會，沒有一個哪怕是共和黨議員在證詞的真偽上挑戰他。相反，可以來聽聽算的上川普隊友的共和黨議員現場對扣米的評價：

委員會主席Burr: 感謝您（扣米）對國家的服務和對FBI的領導。您今天的出場說明了我們多年來的信任。我們感謝您對這個國家的貢獻，不僅僅是作為FBI領導，也作為檢察官，更重要的是，作為一個愛國者和一位實話實說的人（I thank you for your dedicated service and leadership to the Federal Bureau of Investigation。Your appearance today speaks to the trust we have built over the years, and I’m looking forward to a very open and candid discussion today. we’re grateful to you for your service to your country, not just in the capacity as FBI director, but as prosecutor, and more importantly, being somebody that loves this country enough to tell it like it is）。

Risch: 感謝您！扣米先生，感謝您的貢獻。這個國家需更多象您一樣的人（Thank you very much. Mr. Comey, thank you for your service. America needs more like you and we really appreciate it）！

Cornyn: 我信任您是一個正派的好人，盡管也曾麵臨挑戰（I believe you’re a good and decent man who’s been dealt a very difficult hand）

Lankford: 我感謝您對國家的服務和您長期以來對國家的貢獻，未來也將如此（And I appreciate you and your service and what you have done for the nation for a long time, which you continue to do）。

看到這裏，我有點迷惑，這位高大全的英雄人物是川總統口裏那個“撒謊者，泄密者和懦夫”嗎？

最後獻上一曲那英《霧裏看花》，祝大家人人一雙慧眼，把這紛擾看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真真切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