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繁花"講的是上海寧自家的故事
文章來源: 翩翩葉子2024-01-27 06:36:12

"繁花"講的是上海寧自家的故事

 

"獨上閣樓,最好是夜裏",夜裏的這段辰光是上海灘各種各樣怪裏怪氣精彩故事開始的時候,也是最適宜聽故事的辰光。"繁花"其實是上海寧自說自話嗄山糊吹牛皮真真假假半真半假關起門來講上海寧自己屋裏廂的故事。

  

"繁花"的故事,你相信也好,不相信也好,就看你是誰。

 

說到大哥大,我翻出了這張照片,當然不是我這個初出茅廬不久的人擁有的,是坐在我對麵的替我拍照的這個男人的,他頂替他媽媽進入紡織品工作單位然後辭職自己創業,通過外貿公司把自己的產品打入美國市場,沃爾瑪,還有美國的一個商場,一時忘了店名,看了"繁花",突然想到了他,他有點寶總的影子,我們的關係也有一點點真正一點點寶總與汪小姐的味道,他對我的評價是我沒有闖勁。

 

曾經聽我家老太太講,她以前吃的刀魚又大又鮮又便宜。老太太騙我,我前幾年在上海吃的一條小小的刀魚瘦刮刮的,一千多元,當然是別人請客,自己討腰包肯定不舍得。上一個世紀90年代談男朋友還沒敲定時,定規不敢大麵大方去黃浦江的情人牆親親我我,隻好沿著蘇洲河畔走一歇,但那蘇州河墨赤赤臭哄哄實在吃勿消。但是聽我們的父母一輩講他們軋朋友走過的蘇洲河清澈見底,白天還能看見小魚在遊來遊去。

 

  別人硬著頭皮看也看不下去的”繁花”,我卻是越看越紮勁,30集太短,應該來它個100集。上影廠也是財大氣粗,用50年建築標準1:1的比例還原了20世紀9 0年代的黃河路,進賢路兩條馬路。劇中除了名導王家衛還匯集了影視圈差不多一半的有名氣的上海演員,既使很多配角名氣也是呯呯響,誰看誰不吃虧。

 

"繁花"的時代正是我初出茅屋出來闖蕩社會這個大江湖的時代,有幸我也經曆了那個沒有躺平沒有內卷熱火朝天每個人都可有夢想有期望的野蠻生長的年代。當時正好剛剛開始市場化,全球化,外資企業湧入,民營企業興起,個體私營經濟發展,再加上全民炒股,整個上海是一個大火爐。

 

一千個人有一千個哈呣雷特。"繁花"拍得真實嗎?劇裏有個阿寶與初戀情人,七八年在洪長興刷羊肉的境頭,聽阿寶說,吃客共用一個鍋底湯料,每個鍋用鐵絲分成幾格,如果吃的時候誰動作慢半拍,自己格子裏的羊肉就會流竄到別人的格子裏了,我看了覺得好搞笑啊,那個時候,我很小,也沒去過那地方,但我不想懷疑它的真實性。很多人說,"股瘋"拍得才是真正的上海。是的,電影裏,上海人住在共用廚房間的逼厭狹小的環境裏,今天我偷你的油,明天他偷我的水,連草紙都要數著用的,或貪小便宜或斤斤計較的形象最為被不是上海人的人認為是最貼近上海的,最被他們喜聞樂見的,不錯,那是上海。上海人潘虹也的確把那個在車上因為天氣熱頭上頂了塊濕毛巾並與打樁模子因零錢吵架的上海市井女人演得活龍活現,我也認為,"股瘋"太真實。

 

又刷到了一個非滬自媒體人說,"繁花"不真實,也沒那麽繁華。因他沒聽到穿街走巷的小商小販叫賣聲,例如修棕棚的,沒看見上海居民一大早拎出的馬桶,沒看出當時因體製改革出現的大規模下崗工人的窘境。朋友,幫幫忙!我在上海的二十多年裏,好像也隻聽到過一次"壞的棕棚修伐","繁花"雖然沒有出現下崗職工的身影,但阿寶在為爭取服飾公司上市時,提到了下崗工人,提到了如果公司上市便能解決大量下崗工人的再就業問題。上海有著一河與一江,"股瘋"拍的是蘇州河,是上海的裏子,講述的是老百姓的普通生活。"繁花"是黃浦江,是上海的麵子,拍的是那些敢於第一隻吃蟹的勇於冒險闖蕩的站在改革大潮風口浪尖上的那些弄潮兒,並且他們大多是那些體製外的三教九流,在證券監管及各種規章製度還不完善時期抓住機會一躍進入有錢級層。其實"股瘋"與"繁花"都在講述九十年代上海人的故事,說的也完全是同一個上海,隻不過一個是日裏的上海,市井小民,煙火氣十足。一個是夜裏的上海,霓虹燈閃爍,流光溢彩。就是同樣一條黃河路,白天晩上看上去給人的觀感也是不一樣的。行走在白天的黃河路上的人與晚上的那批人也許也不是一路人。

 

問哥哥:黃河路,你去吃過飯嗎?因為在我的印象中,我出國前,我哥那時在上海某局的引進辦工作,晚上很少在家吃飯,經常聽他對媽媽說或去龍柏飯店或錦江飯店或上海大廈接待外賓,晚上不要等他吃飯。從沒聽說他去黃河路吃飯,我印象中,黃河路就是斬衝頭的地方,一般性正正規規在單位裏上班的工薪階層很少去,主要是做二眼一抹黑的外地遊客,港澳台胞及一記頭發橫財的做股票的或者鈔票沒地方用隻好豁胖摜浪頭的個體戶生意的,還有就是公費請客吃飯談生意的人去。我哥回答,他去過的,晚上的黃河路就是這麽鬧猛,這麽招遙。

 

 

"繁花"裏的黃河路不真實嗎?請聽一下上海白玉蘭電視台采訪上海音像館高級編輯的采訪。

 

是的,現實中白天裏普通的環境,在晚上,在霓虹燈的映照下特別是王導的拍電影的鏡頭下會顯得格外耀眼奪目。九十年代也是我們這些小青年肆意揮霍青春玩耍的年代,我自己都覺得在夜裏,我肯定比白天漂亮的。乍浦路去過幾次,申明都是朋友請客,與家人就去過一次。黃河路倒真的是經過過沒吃過,因為那裏,我更感興趣的是長江劇場,以前奚美娟,周野芒還有焦晃經常在那裏演話劇。乍浦路沒落時正是黃河路興旺時,那時離我出國也不遠了。

 

那時候,單位裏的銷售科與供應科都是單位裏兩個最吃香的部門。銷售人員請客大吃大喝都能在業務招待費裏光明正大地開支,每月總有許多餐飲費要報銷,來自於黃河路的,乍浦路的,出納一邊撥算盤,一邊心裏在罵,但也沒辦法,正常經營活動啊。我們的銷售科長吃得腦肥腸滿,賣相不怎麽樣但走到哪哪吃香,廠長一看到他就眯眯笑,財務科照理講是財神爺,朝南坐,但我們的財務科長相比銷售科長來講就像後娘(梅娘)養的,廠長看他從來沒有好麵孔,能夠找到市場,做出銷量就是王道,看到繁花裏的"範廠長"我就想起以前的把死都能說成活的我們的銷售科長。銷售人員就要像範廠長那樣能拉下臉皮或不要臉皮,九十年代,老百姓工資不高,但蝦有蝦路,蟹有蟹路,飯店生意照樣興隆。加上股市初期,買進就是賺錢,還有當時沒有商品房,也就沒有房貸。一記頭多出這麽多錢,總要有個出路,名牌T恤,西裝一點也不手軟,除了穿就是吃了,吃光用光,身體健康。還有娛樂,跳舞K拉O K比現在的小青年整日盯著手機屏幕看要健康快樂得多。好點的娛樂場所斬衝頭也厲害,記得有一次,我們去玩,半個西瓜擺盤擺的就好看一點,收費1千多元,那時很多人真的很舍得花錢,不管公費還是私費,消費市場與當今比一個天一個地。

 

別人硬著頭皮看也看不下去的”繁花”,我卻是越看越紮勁,30集太短,意猶未盡。商戰、職場和情場,好幾段戲讓人看了悲喜交加。(另文再說)有人說故事不完整,敘述方式混亂,我倒覺得情節緊湊.一環扣一環,當我看得有疑問時,接下便看到插敘倒敘鏡頭,比那些平鋪直敘的大爺大媽劇好看的太多。

 

"繁花"很真實,講究細節,雕琢打磨是王家衛的風格之一。劇中出現好多曆史影像,都是上海音像資料館工作人員化費整整三年時間,為影片提供了超過三十個小時的音像資料服務,真實還原了當時的人們的著裝打扮、衣食住行及場景細節。像爆炸頭,踏腳褲,還有劇中出現很多上海八九十年代的真實曆史畫麵,像交易大廳裏人潮洶湧,後麵的人為了看清楚不得不用望遠鏡。那時候,沒人談房子,上班時間,經理不在,大家談論最多的是股票。當時,我經常溜出辦公室或借機去銀行或財政局的路上順便溜去單位附近的證券公司填單子買進賣出,雖然是 小打小鬧但小小年紀根正苗紅卻混跡於一大群爺叔阿姨當中,別的同齡上海小姑娘談男朋友還來不及呢,開玩笑,人家也在考證,也在奮鬥。

 

繁花還提到了30年前幾乎涉及到每個家庭的重大衛生事件,那次甲肝大流行,30萬人被感染,從此毛蚶被禁售再也不能光明正大走進上海人的餐桌上。我爸特別是我哥喜歡吃開水裏一穿就吃的毛蚶,還好老媽把關煮透了吃。我家幸運,無一人染上,否則就要隔離了。我隔離會不會也像阿寶一樣遇到貴人呢,可能性不大。

 

王家衛好貼心,還弄了個滬語版,弄得橫擔心豎擔心上海話逐漸消失的老上海相當開心, 不僅上海,其實上海的表兄表弟三角洲的觀眾也看得津津有 味,要的就是原汁原味'這樣才會有咪道有靈魂否則尋不大到上海灘的腔調。上海海納百川,來自不同的地方的人,各自說著帶著祖輩父輩家鄉口音的上海話融入大上海。"繁花"裏除了幾個主角說著上海話,還有說寧波上海話的老法師,蘇州上海話的小阿姨,楊州上海話的小樂惠老板,如再有個說山東上海話的小警察就更好玩了。現在一聽起王傑的安妮,我就想起為了陪客戶聲嘶力歇一臉媚笑唱安妮的說著杭州上海話的範????長。回憶過去再看看現在,前幾天看到一個上海up 主抱怨他老媽去商店用上海話買東西,營業員大娘斥責她說:聽不懂,講普通話。老阿婆委屈地說,我普通話講不準,我講了一輩子的上海話。大娘說,就要講普通話,上海不是你們上海人的上海,它是我們大家的上海。我不知道,一個人人都被逼著說普通話的上海會是真的上海嗎?你懷念陳良宇時的上海還是俞振聲的上海呢?

 

這部劇聽說受到很多上海人的喜歡,是因為它把我們帶回充滿上海咪道的那個上海。讓我們看到了很多久違的或上海人熟悉的東西,例如海寧皮草,那時幾乎上海小青年人人一件,招耀點的就像魏總那樣加個毛領頭,盧美齡老板身上的踏腳褲,不管胖的瘦的,阿姨小姑娘總要來一條。,範????長遞給汪小姐降溫的光明牌鹽水棒冰。還有光明牌牛奶,冰磚,13路電車等等都是九十年代或小辰光熟悉的元素。而且聽到了久違的我們以前經常說的但現在上海小青年根本不知道啥意思的詞匯,老法師教阿寶做生意要會得摜"派頭、"擺"噱頭"軋"苗頭"。還有像"洋盤"啊諷刺別人不東京,不識貨不領行情。"淘糨糊""衝頭","額角頭高"等等都是我們經常掛在嘴邊的汪小姐呢,就是一隻"碰哭精",一碰就哭。玲子呢。自己一直對阿寶"狠三狠四"凶滴滴,還搞雙標責怪阿寶對她"五斤哼六斤"聲音響,這些十幾年沒有機會講的上海俚語聽了不要太紮勁噢,聽說全劇刪了範誌毅範廠長的口頭語"X那",這部劇真真確確把我們拉回到了老早九十年代那個又雅又俗的老上海。

 

說說繁花大結局,做完公司開張後第一單的汪小姐從深圳回來,看見的是人走的走,散的散,繁花盛開,繁花落盡,一切都如繁花一樣,美好卻短暫。劇末,空蕩蕩的黃河路上,一個瘋子叫道:"寶總來了,寶總來了,"閃回幾年前的黃河路,人流如織,低醉金迷,想起《紅樓夢》裏的那一段:好一似食盡鳥投林 落了片白茫茫大地真幹淨。

 

五年約定,如約而至,阿寶在浦西,汪小姐在浦東,約對了時間,約錯了空間,當中隔了條約500米寬的黃浦江。"男女之事,源自天時地利,不能相差一分一厘,否則皆是空門。"劇終還出現了慶祝香港回歸的鏡頭,那時,我已經來到了加拿大抱著剛出生的大兒子,望著屏幕中激動興奮的大陸人民與香港民眾揮舞著五星紅旗由然為祖國的繁榮昌盛而自豪,然而十幾,二十幾年過去了,上海卻變得越來越陌生,她再也不是我記憶中的上海了,香港也失去了那原本的模樣了。

 

"繁花",繁花盛開,繁花落盡,人生仿佛夢一場。"愛到不能愛聚到終須散。像劇中一樣,我以前看不清你,現在也看不清你,但我看清了我自己。感歎當年那個充滿了生機充滿希望的那個大上海,那個大時代就像黃浦江的東流水一去不複返了!

 

東方明珠誕生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