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夫妻本是同林鳥

＂夫妻是三世的因果，累世的前緣，必是注定的人才能與你相遇＂

2015年5月份我還沒正式開始治療的一天傍晚，我突然接到了先生公司的電話，說先生在單位裏一下子暈倒被送到醫院急診室。

真是屋漏偏逢連夜雨，船破又遇頂頭風。我一路心急火燎趕過去，見先生靜靜地睡在急診病房裏。從沒有過的酸楚之情湧了上來，一霎那覺得我們家就像那風雨中飄搖的小船，失去以往的安全與穩定。我一直以為凡是有什麽事，先生都可以頂著，但沒想到他也會有虛弱需要休息關照的時刻，一想到還有公婆與二個小孩還在家裏等著我們，我忍住了快要流下來的淚水，從那天開始。我覺的我的責任來了。

先生看見我來了，起身說＂對不起，嚇你一跳，也許昨天沒睡好一下子暈倒了＂。老公啊，你可不可以罵我一次，或至少不理我一會兒，夫妻本是同林鳥，患難之中更顯真情。

自從我生病，我把我不能承受的壓力都一骨腦地壓向了他，一天，我把不經大腦思考的話重重地扔了出來，＂我生病，你是有責任的＂，不為別的，隻因為他是我最能依靠的人。

在外人眼中，相比先生長得高高大大，我看上去就像是小鳥依人。的確，先生就是那個對我極其包容耐心，能時刻忍受我的傻氣與弱奌的人，連妹妹都說姐夫比爸爸媽媽還寵著我。

哥哥也曾對我說，爸爸媽媽對你遠嫁到萬裏之外，一直不放心。媽媽到你們加拿大幾個月，二十四小時全天候考察了你們家庭生活，才對她的這個女婿很放心。

媽媽在加的時候一次嚴肅批評我 ，要我不要為一件小事就向他發脾氣。媽媽愛憐地對我說，你發脾氣，人家的小眼晴隻是一眨一眨的，一點也沒動氣，要是碰到別人，肯定要和你吵翻天的。

我和先生從認識到同居一個屋簷下的二十幾年，吵架次數少得可憐，屈指可數。真正算得上刻骨銘心的也就那麽三，四次。聽人說，如果吵架適如其分收放自如而且有頭有尾也能讓愛情來得轟轟烈烈更有刺激，可我們就是吵不起來，歸根結底，一個巴掌拍不響。我再無理取鬧驚天地 泣鬼神，他就是保持鎮靜，等我氣消了，再會與我不計前嫌，促膝談心。原因也許是我來加的第一天，他就說過賀老六曾對祥林嫂說過的話＂我會待你好的＂。大丈夫說到做到。

這個以前經常踏著米黃色自行車跑車滿街跑的無憂無慮的大男孩一旦結婚生子慢慢地一天一天變成了一個愛家人負責任的男人。

過往的一點點不足掛齒小事像一顆小小的珍珠一樣，以前並不覺得珍貴現在被我發現一一拾起，竟是那樣明亮閃耀，值得我一輩子珍藏心裏。

我來到了加拿大，自以為是擺脫了整日千叮嚀萬囑咐的媽媽的束縛。想不到碰到了更婆婆媽媽的先生。

我在他眼裏就是一個需要他處處照顧的傻姑娘。

每天上班，在沒有微信之前，他都會打來一個電話問問我，在我看來，其實也沒什麽事。就是＂無事問大嫂＂式的問候。

每次出門散步，他都要硬拉著我的手，特別是在經過有陰井蓋的地方，難道怕我會一不小心傻乎乎地掉入陷井裏，一次，他還真的這樣說。

每次和他去超市買完菜。他總會讓我先遛上車他來裝貨，因為他或說外麵太冷或者外麵太熱，加拿大其實也真的隻有二季，不是夏天就是冬天。

他對我的寬容與寵愛讓我一個勁的犯傻。我剛來加拿大，看什麽東西都便宜，上海90年代中後期物價已經上漲了。吃的蔬菜水果幾毛線一磅，衣服也幾十快錢一件，購買欲旺盛。而上海90年代中後期物價已經上漲了。我一看見喜歡的衣服，說說買就賣，下個月，一看打半折了。我責怪先生，怎麽不提醒我，這裏的商品會打折。先生說，喜歡就買唄，買來的是心情。倒真是，有一次，我看上一件衣服，好看但貴，這次我有經驗了，就過段時間來看，一看折價了，還是貴，過一段時間再看，又折了，好便宜哦，但我沒買，因為我已不喜歡它了。

我來加但經常想著上海的家。我把家裏的餐桌鋪上和上海家一樣的白色鏤空台布，去中國家具店買類似於上海家裏紅木的家具。一次又中邪地看中一個高高重重帶仿大理石的可放台燈或花盆的架子，先生

有次，我坐在小板登上文學城看左右二派正吵得風起雲湧，不分勝負，忘了已放油的鍋兒還在等著我，煙霧警報聲響徹天空，先生急急忙忙從別的房間衝到廚房，連忙安慰我道，Are you OK。我要差點炸了我們的廚房了，他的脾氣怎麽還是這麽好，就不知道對我吼幾聲，弄得我都不好意思了。

我出他的洋相，當然也要被他當做笑料講，事到今日還津津樂談，開心就好。多年前，我幫倆個兒子剪好頭發，看著舊貌換新顏的二個俊俏兒子沾沾自喜，意猶未盡，我自信自己的理發水平還不錯，正巧，先生不遲不早就在那個我得意忘形的時刻闖入我的視線，我一把拖住先生軟硬兼施讓我成全我，再顯一手。我力大無比一把他往椅子上按下，他叫救命都沒用，誰知他的頭發特別，大意失荊州，害得先生頂著參差不齊的頭發滿大街遊蕩尋覓，晚上8點以後找個理發店做不容易，後來還被終於找到的一個在家開業的理發師取笑一番，＂who did it ？I know your wife did it。

有一點先生真的沒話說，他勇於承擔責任，就算是我的過錯，他也會大包大攬過去。2008年，我們合作進軍股市，我選股，他賣買，白菜價的優質股票隨處可撿。贏得容易，我忘乎所以。我沒聽先生的話，硬買了幾個大陸太陽能股票，中國的股票真的不能碰啊，不分紅也就罷了，還大大地騙人，它們讓我們的退休金縮水不小，心疼了好一陣子，先生沒有埋怨與責怪。就說了一句話，以後機會還有的。這次溶斷，他又抓住了好機會。自從生病以後，我雖然沒視＂金錢如糞土＂，但也不沾股市了。我覺得上班之餘，寫寫文章，拍些生活視頻也不錯。這也是我生病的一大收獲，我可以玩回我以前的愛好。

先生不急不躁，耐心極好，大兒子二歲前是＂家有夜啼郎＂的角色，特愛作，我經常把大又打不得，罵也沒有用的這個燙手山芋扔給他，他會花幾個小時耐心地哄他入睡不嫌煩，我總想，如果我有一????女兒，先生肯定會把她寵上天。

熟悉我的人都知道我的先生把我慣壞了。聽人家說一個男人如果對自己的老婆特別好，要麽就是真正的從心底裏愛煞她，要麽其實他是有外遇的，對老婆好一是心虛愧疚，二是為迷惑老婆打掩護，仔細琢磨好有道理。我對我家先生拭目以待。

但後來，是先生陪我一路走來。他先是向他公司請了一個多月的假，我是5周的放療，每周5天。雖然每次真正放療也就那麽二，三分鐘，但我們每天花在路上要4小時左右。同時口服靶向藥物。二個月以後ct 檢查，腸部腫瘤大大縮下，肺部的略有增大是1·5cm 。

圍繞著先開肺部還是先開腸部，醫生之間又有不同方案，我們糾結了一會，采納了化療C醫生的先開肺，後開腸，然後再化療的方案。當初如果先開腸，這是個大手術，需要三個月的恢複期，這三個月，不知肺部的腫瘤又會如何增長。這條路又走對了。

肺部就是乳房下與背部側部各開個小洞，類似於微創手術，三刻鍾左右，術後休息一個月，就做了漫長的進行了5個小時的腸部手術。我不是疤痕容易增生體質，腸部肺部開刀部位傷口若不瞪大眼晴仔細看，根本看不出，我又幸運了一回。

當某一天年老了，我再重新回放，會是怎麽一種感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