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最喜歡的一門學科
文章來源: 思韻如藍2023-12-22 17:53:31

”在這個大千世界裏,我願意,我喜歡把自己比作一隻小小的螢火蟲。一隻螢火蟲,無論如何努力如何蹦躂,所發出的光亮都是有限的微弱的,唯有許許多多隻螢火蟲匯聚在一起,每一隻螢火蟲都拚命地飛舞跳躍,發出最大的光和熱,才能照亮王府,點燃整個文學城,才能編織出世界上最美麗的圖畫!” 這是我的朋友燕麥禾兒的信念。出於對這樣信念的強烈認同,我第三次邁進王府的大門。

 

我最喜歡的一門學科

作者:阿伏伽德羅

這世界上有許多事情我始終鬧不明白。比如我就不懂為什麽攀上富豪的女人都熱衷秀鴿子蛋。那不就是碳麽?我嘀咕著。其實不光是鑽石,我看世上所有的奢侈與名貴,都會不由自主地跳過其光鮮的外表,直奔其分子 / 原子組成。你猜對了,我之所以如此異類,是因為我最喜歡的學科是:化學。

化學,顧名思義,是研究物質的“本原與結構”,物質的“風蝕與變遷”,物質間的“征服與和解”的一門學問。初三那年,我與化學這門新科目一見如故一拍即合。我欣喜地發現,用化學的角度去理解自然法則,與我天生的思維模式幾乎達到了無縫吻合。我這麽說是有對比依據的。因為前一年的初二,物理作為新科目,就毫不留情地揭穿了好學生我不為人知的平庸。我驚恐地遮掩,拚命地補償,依舊事倍功半。
 
有人說,真正考驗智商的,是物理。那麽好吧,我隻好承認自己不夠聰明。反正物理所覆蓋的力,波,熱,電,磁,光,在我全是看不見,摸不著,抓不住,想不透的玄之又玄。即使到了成年,即使麵對最簡單的“娃娃”物理,一不小心我還是會被整得人仰馬翻。娃小時在飯桌上考我:“冰塊放入水中,是浮在水上,還是沉到水下?”我很自信:“當然是沉到水下。因為固體的密度大於液體,所以單位質量更大嘛!”話音剛落,某人把筷子重重地摔在桌上:“你什麽時候看見過水杯裏的冰塊是沉底的?!”啊?快讓我想想:飛機上空姐遞過來的飲料,好像冰塊真的是浮在水上的……這怎麽回事啊?扭頭看這邊廂,娃已手捂住臉:“媽媽,I give up on you……” 天哪,物理啊物理,你侮辱了我一輩子,我恨你恨到不共戴天!
 
而化學,則是這麽清朗,這麽磊落。她把世界上所有的元素及其原子結構,那麽明明白白,那麽層次有序地呈現給你。元素周期表,我輕而易舉就背得爛熟。周期表讓我看到這個世界,無論橫跨還是縱列,都是那麽井井有條。一個周期表就讓我相信,對於人類的進步,幾乎所有的科學貢獻都是來自西方。
 
化學實驗更是坦蕩直觀,驚心動魄:該溶解的溶解,該燃燒的燃燒,該爆炸的爆炸;無色的液體混合後,竟成了有色;還有各種有色的東東又在各種作用下褪變成無色等等,用化學實驗來證實化學理論,是確鑿有力的一個過程。相比之下,物理實驗則會因為“平淡無奇”而陷我於百無聊賴,“兩個鐵球真的同時落地嗎?” 我依然將信將疑。我有時為了迎合其高深莫測的理論,甚至偷偷篡改數據,拚湊結果,隻圖脫身交差……唉,環顧日常生活,其實誰不明白,物理絕對是一門推動世界走向現代的偉大學科,它隻是……不適合我這樣的庸人罷了。而庸人也是有著脆弱自尊的,不護著自己的軟肋聲辯幾句,如何再接著昂頭挺胸?
 
因為喜歡化學,我對教過我的化學老師,印象自然深刻。
 
初中的化學老師是一位中年男老師。他不苟言笑,衣冠整潔,學者風度,讓人敬畏。老師的講課非常出色。有一次,他提問,第一個被點名的同學答不出,他高聲宣布“零分!”。接著第二個被點名的同學又被掛住,又被宣布“零分”。他讓答不出的同學一直站著,最後幾乎全班都站著了。然後我被點到,我起身說出了答案,他高聲宣布“一百分!”這之後,全班同學才被允許與我一起坐下。不知為什麽,從那之後,我就不再尊敬喜歡這位老師了。我已經進入朦朧的青春期,我不喜歡被男老師“偏愛”的感覺。即使老師並無邪念惡意,僅憑他對其他同學的刻薄嚴厲,足以讓我不快。另一次,我在放學的路上遇見了迎麵而來的化學老師。我吃驚地看見他推著堆滿了煤磚的平板車從路邊的煤店裏出來。他那筆挺幹淨的中山裝上套了兩個護袖,他那一向梳理有型的頭發被風吹得零亂……看見我,他尷尬地笑了。那是我第一次看見高傲的化學老師笑,如此低微的笑。我不知如何回應,扭過了頭。後來我自己在成長中也被世界捶打,被生活碾壓。再回想老師,我生出了同理的心酸:一個向往體麵和尊嚴的人,在那樣的環境下,其刻意的孤傲,或許也是一種自我保護的盔甲吧。
 
高中的化學老師是一位中年女老師,於是我很放心很輕鬆地享受著她的“偏愛”。課堂上我放肆地插嘴搶答,老師頻頻點頭讚許。老師本是純學術型的無黨無派人士,不過她的氣質裏有種與生俱來的“馬列主義老太太”的味道。比如她在“偏愛”我的同時,莫名其妙地厭惡與我臨桌及同桌的幾個漂亮女生。有次在實驗室,老師瞅準了機會對穿了身新衣裳後更加青春靚麗的我的臨桌劈頭蓋腦地一頓冷嘲熱諷:“你穿成這樣來化學實驗室想幹什麽?”然後她指著一邊素顏素衣的我又加了一句:“多向人家學習學習吧!” 有意思的是,如今素衣本分的我生活在西方,依舊是素衣本分;愛新愛美的臨桌成了體製內官員,說著官話的同時依舊愛新愛美;而我的“馬列主義老太太”老師,則長壽成了粉紅戰狼。高中微信群裏,化學老師是唯一加入的老師。她動不動來個群發:快傳——美帝國亡我之心不死!快傳——小日本又出口毒海鮮!快傳——世界混亂風景這邊獨好!每次把我給笑得不行:老師啊老師,看來這東升西降的三十年,真的把你們都帶上雲端了!高調就高調吧,隻要您開心就好。無論怎樣,您永遠都是我的恩師,我願您健康快樂。
 
出於多樣的考量,我在填寫高考誌願的時候,把化學從未來的人生規劃裏抹掉了。不是沒有遺憾的。後來到了國外,認識了一個深造化學的女生。她畢業後成了杜邦公司的科學家。她帶我去參觀她的實驗室。當看到她手套,防護鏡,大白製服地“全副武裝”一番之後點按密碼進入實驗室的架勢,我對自己懷疑了:我對化學的熱愛,會不會隻是葉公好龍?初等化學隻是畫在牆壁上的龍,而高等再高等的化學,如真龍一般,我敢麵對嗎?
 
不過跟娃娃吹噓還是夠資格的,我對此堅信不疑。我再三跟孩子說:“等你學了化學,一定要請教媽媽。媽媽對化學,那是一清二楚!不輔導你太可惜了!” 
 
孩子終於等來了傳說中的最美學科——化學。守信用的娃把題目拿給媽媽。媽媽我立時就傻了眼:一定是英語在作梗,這不可能!我瘋了般地撲向穀歌,天涯海角地搜索中文版的初中化學,高中化學:我要重溫當年我與化學之間那種濃情蜜意的熱戀感覺!找到了!屏息心跳中,我點開了課本鏈接,接下來就悲摧了:那話怎麽說的,“相見不如懷念”?這簡直是千真萬確的魔咒啊——在歲月的“氧化”下,我與化學,再見時已經形同陌路,無法“還原”了。
 
哈欠連天之下重新搞懂了“摩爾”單位,我就再也沒有動力繼續懷舊。原來,我對物質世界的奧秘已經失去好奇。活了半輩子的我,現在更鍾情的是對人性 / 人心的探索鑒察,更沉迷的是對生命起源 / 靈魂皈依的孜孜追尋。我看到,人類社會從極左到極右,也像強到強堿,呈現pH譜圖,兩端都有極強的腐蝕性;我看到,當文明是“溶劑”,曆史則輝煌燦爛,而愚昧一旦成為“溶劑”,曆史則墜入野蠻黑暗;我看到,男女之間若想天長地久,必須要有“共價鍵”的維係;我看到,一時一勢的得失成敗都是虛幻,最終的一切都將經過上帝之手得以“配平”;我看到,美德才是友誼與信任的“催化劑”;我看到,每個生命個體如同原子,此生在世上行走,最後變成什麽樣的化合物,既是命運的捉弄,也是原子各自本性的修為……我放眼望去,原來人類世界與物質世界竟是彼此影射,彼此反照,這般相似。原來,就像研究物質一樣,研究人類也離不開對“本原與結構”,“風蝕與變遷“,“征服與和解”的追溯和求索。我原以為自己完全拋棄了化學,卻不經意地,在歲月的磨礪中,把化學玩成了哲學。
 
如果說,我與化學曾經有過的那一場風花雪月,多少留給了我一點點legacy的話,大概就是這樣的了。

 

因為這篇文章,亮亮媽媽獎勵我六個鴿子蛋。謝謝親愛的亮亮媽媽。禮品我珍藏了,留做傳家寶,等女兒出嫁的時候,送給她們。亮媽提了兩個問題:

1 鴿子蛋不一定都是碳吧?

我回答:鴿子蛋不一定都是碳,但是純淨的鑽石確實是由單一的碳元素所構成的晶體。其他如紅寶石,藍寶石,祖母綠等等,則有各自不同的化合分子式。因為鑽石最為昂貴,因此富豪們所秀的,多是碳。

2 夫妻之間光有"共價鍵"恐怕不夠吧?

我回答:雖說"貧賤夫妻百事哀",富裕的生活人人向往,但是捫心自問,我真的是在娃她爸最失意的時候接受了他。當然那個時候我自己也是潦倒愁嫁。回首那段,究竟是什麽讓人生底穀裏的兩個人決定牽手,在今後的路上彼此取暖?我想是娃她爸的一句話擊中我心,而那句話讓我清楚地明白了我和他的"共價鍵"。有了共同的價值追求,我們才願意去吃苦維係。沒有共同的價值追求,鴿子蛋堆成山我也不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