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山那水那青春: 彩虹殤
文章來源: 思韻如藍2020-06-26 13:04:09

廬山的秀,令多少古今文人墨客竟揮毫; 廬山的美,引無數中外政要商賈紛築巢。離開了中國,才知道象廬山這樣集自然與人文完美結合的地方,並不是隨處輕易可尋。雖然廬山留給我的是全然歡樂的記憶,但是我依然遺憾,遺憾年輕的眼睛沒有完全體會出廬山更豐富的神韻,遺憾躁動的心靈沒有細膩捕捉到廬山更微妙的風采。那時的心,總不在焉。

一位男同學回憶道:"回程的江輪通鋪裏,學霸夜捧辭典背誦英文..."天哪,我出門旅遊竟然還背了部英語辭典?! 這也太誇張,太矯情吧!我簡直要鄙視那個年輕的自己了。你急什麽呢?你若是懂得人生恰若白駒過隙,你還會這麽閉著眼睛匆匆追趕嗎?

真正的擁有隻在當下。把目標怔怔地鎖定在前方,而輕慢忽視身邊的風景,這,也是蹉跎。可惜,年輕時是不懂這番道理的。

雖然Niagara Falls雷霆萬鈞舉世聞名,我腦海裏那飛流直下的三疊泉卻自有另種靈動俏婕; 雖然Grand Canyon鬼斧神工壯麗奇觀,我仍然願意"縹緲一身輕"地流連於花團彩翠的錦繡穀; 雖然Rocky Mountain冰川湖泊清冽純淨,我的記憶還是一直在被天上人間的牯嶺街那星星點點燈火闌珊溫暖浸潤。

因著奔跑,我得以看到了一個更廣闊的世界,為此,我從不曾後悔。隻是當不經意翻看昔日舊照時,我驚訝地發現,原來我急不可耐想要掙脫的從前,也有這麽諸多的好。於是心裏飄過一絲絲惘然的酸楚: 我當初幹嘛非要那麽急切呢?!會不會,隻是因為把遠方想象得過於詩意,於是眼前所有的兢兢業業都變成了"苟且"?

我們暢遊廬山的幾日,日日晴好。記憶中隻有短暫的片刻,薄薄的雲霧飄將過來,把我們環抱繚繞,卻也足以讓我們驚喜,欲仙騰。更多的時候,是在幽穀溪流處抬頭上望,看到飛瀑從高處激蕩而下,四濺的水花在陽光照耀下印現出道道彩虹。虹,你的那一端連著天堂嗎?Somewhere over the rainbow,那是年輕的心渴望飛渡而達,期盼跨越可至的地方。

一部"河殤",把文明與審美劃出了"土黃"與"蔚藍"之分。於是我和我的同齡人對藍色趨之若鶩,期望人生好比乘風破浪。諷刺的是,三十年後的今天,在我奮鬥而來的新世界,正在掀起陣陣聲討藍色文明的驚天風暴。航海,殖民,開拓,征服,所有這些,紛紛被叱責為血腥,野蠻,殺戮,奴役。原來,我們有河殤,人家也有海殤; 原來,我們自恨,人家也自恥。或許,我們曾經的向往,不過是虹,遠遠地看,七彩華美,等我們追逐而去,卻發現不過是虛幻?

說到底,這是人類的彩虹之殤。任何寄希望"山那邊更綠,海那邊更藍"的夢想,終是要落空的。早知如此,我一定會放慢腳步。那些苦苦等待飛翔的日子裏的各樣焦灼憂慮,有多少是白白承受。有生之年,如果有緣再遊一回廬山,我絕對不會再背上重重的辭典。我再也不會在"黃色"與"藍色"之間厚此薄彼。我知道,淨土或是桃花源,不存在於"心"以外的任何地方。人間的把戲,比廬山的雲還要變幻莫測。我撕碎了所有意識形態的標簽,從此隻跟直覺走。

YW還回憶道: 我們在廬山吃西瓜時,有當地的孩子拿著臉盆來接瓜子。我現在好喜歡這樣讓人心頭一溫一軟的故事。山裏的孩子有著別樣晶亮的眼睛。我曾經想過扶貧支教,但現在猶豫起來: 知識真的讓人明辨通達嗎?"南渡北歸"裏的大師們,和美國當代精英們,他們一定具備人生智慧嗎?我怕,孩子們讀了現代教育的書,有了追逐,到頭來,又是一場彩虹殤。

我越發看到,人的一生,更值得嗬護的,是天然的良知和覺悟。這天賦的本性,與讀書多少實在無關。最無欺無偽的,還是自然。

再遊廬山,我會刻意慢: 在那峰那穀之間任意逍遙,在那雲那霧其中翩然起舞,在那溪那澗旁邊盡情戲水,在那曲那徑之幽閑庭信步。我還會去看日出日落,然後在參觀了係列曆史舊居舊址後告訴自己: 看,人都是虛恍的,來了又去,不值緬懷。唯有這山信實,在默默見證了人類曆史在其之中上演的諸番無情荒謬之後,依然聳立,依然是---那山那水。我也得練成這樣的氣度,或許隻有這樣,我還有機會找回我的---那青春。

僅以此由殘缺的記憶碎片所拚湊的短小係列,來紀念一段純真年華裏快樂無邪的青春之旅。正因為沒有絲絲片片的風花雪月,我格外珍貴一路上雋永流深的同學友情。感謝你們!

今天,我在加拿大,YW在美國。其餘的男同學們都在中國。照片上的男生中年之後已然有了思維的分野,不時為了"黃色"或者"藍色"之爭激發唇槍舌劍。大洋彼岸的我和YW多半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