別 了，老 麵 包 機

家裏的物件，特別是家用電器，遲早會有壽終正寢、新舊交替的一天。對我們幫助越大、用得越勤、陪伴越久的老物件，到了不得不告別的時刻，就越會依依不舍。最新的例子，就是服務我家達十五年之久的老麵包機。

來美國後，我家早餐的主食，都是從超市買的麵包。用精白麵粉製成的麵包，賣相與口感都好，讓人饞涎欲滴。不過看了科普文章，才知道為了讓麵包鬆、軟、酥、香，商家在製作時要加入乳化劑、軟麵劑、膨鬆劑、安定劑、色素、香精等十餘種添加劑。雖說其劑量在安全範圍內，但是想到每天都得吃下各種各樣的化學物質，不免心生疑慮。

由此萌生了自己做麵包的想法。一天我和太太逛梅西百貨，看到這台促銷中的麵包機，便毫不猶豫買了捧回家。看了說明書，知道它能做十多款不同風味的麵包，選擇哪一款呢？這時我想起一段往事，年少時家住大連，那時還駐紮著前蘇聯軍隊。在最繁華的青泥窪橋，有家俄羅斯人開的秋林公司。家父每次去那裏，總要買用全麥麵粉製成的黑麵包，俄國人稱為“列巴”，剛烤出時很香。我很快就喜歡上這種黑麵包，有點酸又有點鹹，吃著有嚼勁，成了我難以忘懷的年少時的味覺記憶。

經過幾次摸索，我用麵包機製出了仿“列巴”的全麥麵包。我家的麵包偏黑偏硬，不僅跟年少時的味覺記憶相像，還具有四個優點。其一，製作時隻用麵粉、水、食油、雞蛋、糖、鹽和酵母粉，不加任何食品添加劑，吃得放心。其二，全麥麵粉含有豐富的纖維素，有助於促進腸蠕動，可防治便秘。其三，每次配加不同的堅果，如核桃仁、鬆籽、南瓜籽、向日葵籽、葡萄幹、蔓越莓幹等，營養豐富。其四，采用石磨磨製的全麥麵粉，顆粒較粗，在體內分解慢，血糖不致升高過快，有助於防治糖尿病。反之，精白麵粉顆粒極細，製成的白麵包在胃腸中很快分解，血糖升得較快。

自從麵包機來到我家，早餐的飲料可以是牛奶或茶水或咖啡，因人而異；水果可以是蘋果或香蕉或橙子，因時而異；然而主食卻雷打不動，就是全麥麵包。十五年來，全麥麵包成為我家早餐的必備食品，這台相貌平平的麵包機可謂勞苦功高。

奇妙的是，麵包機工作時不需要我多操心，隻要把所需的配料一次性放入，按下電鈕，它就按照既定流程，一步步自己操作了。四個小時後，它會用清脆的鈴聲提醒：麵包做好了。這固然是由於麵包機裏裝有控製芯片，可我還是覺得它似乎有著靈性：隻耗一點點電，就能做出色香味形俱佳的麵包。它每星期做一個全麥麵包，粗粗算來已經做了約七百個。想當初隻花了區區三十六美元就買下了它，不但是物有所值，而且是絕對的物超所值。

不過近年來，麵包機出現了機件老化。先是小橡膠圈脫落，後來軸承處又漏水，我都設法修複。然而不久前一天，麵包機運轉時，突然發出不正常的響聲。我明白這是馬達老化所致，這台十五歲高齡的老麵包機，終於走到生命的最後時刻了。可是製作周期還有兩個多小時，它還能站完最後一班崗嗎？我聽它發出“咯咯”的響聲，注視它吃力地轉動；老麵包機堅持完成了攪拌、發麵和烘培的全過程，再次發出清脆鈴聲，終於為我們奉獻上最後一隻全麥麵包。

世間常常新舊交替、聚散有時；為了讓家人還能吃上全麥麵包，我網購了新麵包機。在把老麵包機送出家門前，我把它裏外擦拭幹淨，用手機拍下照片，讓它永遠定格在我家的相簿裏。別了，老麵包機，謝謝你十五年來的陪伴和奉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