zt:移民和生孩子,我都錯了嗎?(圖)
文章來源: dongpo12019-03-08 11:48:29
文章來源:  於  - 新聞取自各大新聞媒體,新聞內容並不代表本網立場!
(被閱讀 12589 次)

莉莉安

住在多倫多的全職媽媽, 愛好寫作。

2007年1月,在喬治布朗職業學校(George Brown College)會計專業的開學見麵會上,我第一次見到李欣,瘦高個,皮膚白皙,在烏壓壓的人群中,她身上那種清冷絕俗的氣質,相當引人注目。

我過去和她搭訕,得知她和我同班,家住的有些遠,為了讀書方便、正準備搬進我和老公當時租住的那座公寓樓。

我們很快成了無話不談的好朋友,我也算見證了她一段曲折的人生旅程。

1

2007年深冬,這個周末李欣決定提前回家,給老公一個驚喜。

周四下午一下課,她就趕緊跑回自己租的小單間,把精心挑選的生日禮物裝進背包裏,冒著風雪向地鐵站走去。

在加拿大,如果自己不開車,生活就會過於艱難。她家和學校其實都在大多倫多地區,但是因為不屬於同一個小市區,彼此之間竟然不通車。李欣需要先坐地鐵到終點,轉乘公交到多倫多“邊境”,再換乘她家所在市區的公交,再坐到終點,才能到家。

原本開車走高速隻需要40多分鍾的路程,這麽一折騰就要花2到3小時。

但是如果讓老公來接,那他肯定就猜到李欣要幹什麽了——為了這份“浪漫”和“驚喜”,自己吃點苦,是值得了——按照李欣的話說,來加拿大這一年多,老公過得實在是太辛苦了。

李欣和高勇已經相識10多年了。當年,來自天南地北兩個人,考進了北京同一所大學的同一個班,而且,兩人的宿舍還是“聯誼宿舍”。其實整個大學期間,李欣對高勇也並沒有什麽特殊的感覺,等考研成績下來才知道,全班隻有他倆繼續在本校讀研。

畢業晚會上,高勇宿舍的舍長多喝了兩瓶啤酒,把李欣拉到高勇身邊,通紅著眼睛盯著他倆說:“你倆啊,相貌、才華、性格都挺般配。我們都要各奔東西了,就委托你倆繼續聯誼,並且結婚生子,把我們倆宿舍的友誼繼續下去!”

李欣白了舍長一眼,轉身就走,卻聽見高勇在後麵說:“放心放心,一定一定!”

李欣原本以為,這就是同學們酒後的一個玩笑,沒想到從讀研一開始,高勇真把自己當成她的男朋友了——在女生樓下等她一起去實驗室,下課等她一起吃飯,複習功課幫她占位等等,而李欣也沒拒絕。兩人就在這種沒有正式表白的情況下,甜甜蜜蜜地談起了戀愛。

一晃又是3年,等2000年李欣和高勇研究生畢業,已是研究生院公認的模範情侶了:戀愛認真,工作努力,搞科研都有天賦。導師們上下一活動,兩人就都留校任教了。

2

結婚是自然而然的事。

婚禮的來賓絕大部分都是兩人多年同學好友,所以他們像商量好了一樣,直接讓新郎新娘略過了介紹相識過程、互相致辭之類的環節,全都口徑一致地祝他們“早生貴子”——儼然就是一個催生宴。

婚禮結束後,李欣對著高勇大發了一頓牢騷:“真是皇帝不急太監急!”

沒想到高勇卻說:“皇帝也急啊!我的人生夢想就是老婆孩子熱炕頭。”

李欣害羞地笑了。

其實李欣也想快點生孩子,畢竟念研究生期間,爸媽每次打電話都會催:“你弟弟的兒子都會爬啦,畢業趕緊結婚生孩子……我們也還年輕,能幫你帶孩子。”

李欣的弟弟是超生出來的,就是因為他,李欣父母當年雙雙從公立學校的老師降格成了民辦教師。可是二老從沒後悔過,怎麽看弟弟怎麽順眼。李欣從小吃穿不愁,可就是覺得處處都不如弟弟,如今連孫子都是弟弟先獻給父母的。李欣越是告訴自己別在乎,心裏越是酸楚。

婆婆公公就更不用提了,來參加婚禮的時候,直接把“孫兒”的棉被、棉衣都做好帶過來了。

然而命運之神似乎覺得李欣夫婦一切都太順利了,決心跟他們開個玩笑。

婚禮之後一年多了,李欣卻遲遲沒有懷上。這期間,兩人參加了好多場別人寶寶的滿月宴和百日宴,每次回來心裏都酸酸的。開始兩人還能拿這事兒開開玩笑,慢慢地,這似乎變成了兩人之間的禁忌話題。就連雙方父母來電話,隻要一提這事兒,兩人立刻就變得很煩躁:“你們別管了,行嗎?”

結婚兩周年紀念日時,李欣終於忍不住說:“咱們去檢查一下吧。”

終於,在一係列令人尷尬的問答和檢查之後,李欣的心理壓力更大了——西醫說她的子宮是後位,中醫說她是寒性體質,總之不論從哪個角度,她就是難受孕。

其實這離不孕還差十萬八千裏,醫生真正的專業結論就是他倆都很正常,懷不上的原因就是太著急——心急就會令體內荷爾蒙分泌不穩定,更容易加深懷孕的困難度——“才28歲,急什麽嘛。”不論西醫和中醫也都這麽說。

高勇聽了醫生的話,常常勸李欣:“你看咱倆這工作,就是在實驗室寫寫論文,給學生講講課,雖說發不了大財,可是輕鬆穩定,生活也得算小康吧?你別天天想著出啥科研成果,差不多就行了。孩子的事兒咱也不急,你就負責穩定荷爾蒙就行!”

可這勸慰的話到了李欣耳朵裏,也還是催生鼓。她知道高勇就是一個傳統的男人,傳宗接代對他來說意義重大。

李欣開始想盡各種辦法折騰,喝中藥、吃偏方、練助孕瑜伽。高勇勸了她幾次,讓她放鬆就好,可是李欣已經鑽到牛角尖裏了。

這樣的日子又過了兩年,夫妻倆都有點受不了了。

2004年的一天,李欣突然對高勇說:“咱們出國吧。你看北京的房子這麽貴,咱這輩子都不一定能買得起了,不如出去看看。咱院裏唐教授的女兒移民加拿大了,我打聽了一下,不難。”

高勇很吃驚:“我對加拿大一無所知。咱去了能幹什麽呢?英語都說不好!我知道你是因為生孩子的事心煩,管別人怎麽說呢,我都不嫌你!”

這擺明就是把責任全推到我頭上來了——原本李欣也就是想試一下,聽高勇這麽一說,更打定了主意想走了,於是,第二天就去使館拿了一大堆表格來填。

也挺怪,這夫妻倆好像除了生子,其它事情都特別順利,移民申請兩年多就批下來了。

雖然高勇舍不得工作、父母和朋友,但是看著眼前的登陸紙,多少也有點動心。打電話跟父母商量,高勇母親一聽就哭了:“我們就你一個孩子,你就忍心?”跟導師商量,導師直接叫他別犯傻:“加拿大就是個村!多少高級人才都在那裏浪費著呢,你去幹什麽?”

高勇不肯去,兩人天天就像拉鋸一樣爭來爭去。李欣知道這麽下去,爭論到登陸紙過期了也不會有結果,所以幹脆不管老公,自作主張開始著手兌換加幣、收拾行李了。偶爾再拉著高勇胳膊說兩句:“長這麽大還沒出過國呢,就當去玩玩嘛!不行再回來唄。”

高勇看李欣是鐵了心要走,也不忍心讓她一個人去,隻好決定冒一回險。

3

2006年夏天,高勇和李欣辭了職、提著全部家當來到了加拿大。

夫妻倆跟另一對小夫妻合租了一棟獨立房的底層,房東在房租中間砌了一麵牆,正好把底層隔成兩個獨立的一室一廳,分門出入,誰也不會打擾誰。李欣家從後門進出,一出門就能看到後院的櫻桃樹和小花園,美不勝收。高勇則最喜歡爐盤下的大烤箱,不管是雞腿還是排骨,加點土豆、撒上調料往裏麵一塞,出來就是一大盤像樣的硬菜。

晚上,兩人常常並排坐在後院看星星,的確非常美。隻是他倆的存款並不多,換成加幣就更少得可憐,安定下來之後,往後的生計問題一下就撲麵而來了。

李欣覺得應該盡快申請職業學校(college),學生貸款足夠讓生活無憂,上兩年學,畢業後就能找到專業工作。可是高勇不願再上學了,他寧願找個地方打工。

這樣,兩人一邊上著免費的英語班,一邊各自行動。

很快,高勇找到了一份加工床墊的體力活,工廠離他們租住的“小家”非常近,那天,兩人還興奮地吃了一頓大餐來慶祝。但高勇隻上了一天班,就知道高興得太早了——這活兒太累了,一天下來,眼睛直冒金星——可為了掙錢,也隻能堅持一下了。

李欣看到丈夫常常累得吃過晚飯,倒頭就睡著,連話都沒力氣說,很是心疼。可也隻能寄希望於等自己找到專業工作,就不讓高勇再做這種苦力了。

臨近年底,李欣的錄取通知書終於到了,為了好找工作,她選了和國內專業八杆子打不著的會計,而且明年1月份就開學,不用再浪費時間。學校在多倫多市中心,搬家不現實,因為高勇在家附近上班,而他已經夠累了。正好有兩個女同學想找人分租一間公寓,李欣就決定周一到周五在學校附近合租,周五高勇下班後開車接她回家過周末。

盡管分攤下來、每月隻有400塊錢的租金,可這錢也是高勇這個文弱書生出苦力掙來的,李欣還是很內疚。

那天,在風雪裏輾轉了兩個半小時,李欣總算回到了家。進門之前,她從包裏掏出紙巾,擦掉了臉上的雪水,又塗了點口紅,才掏出鑰匙開了門。

打開門的那一刹那,李欣忽然聽到了那種特殊的喘息聲。在看小黃片?李欣心裏想著,還無奈地笑了笑。直到走到臥室門口,李欣驚呆了——不是小黃片,是真人秀。

高勇和一個陌生女人在床上,正在慌亂地穿衣服。

李欣腦海裏閃過無數原配暴打小三的新聞,可受了這麽多年的教育,讓她連一句罵人的話都說不出口。她隻對著高勇用顫抖的聲音罵了一句“不要臉”,就自己坐到餐桌旁哭去了。她恨自己怎麽那麽傻,此前,她甚至覺得就算自己出軌了,高勇都不會發現,他那麽木訥……

很快,高勇拉著那個女人坐到了李欣對麵。

“談談吧。”高勇中氣十足地說,仿佛李欣才是那個做錯事的人,“這是我一個車間的同事,叫Grace。剛工作的時候她幫了我不少忙……其實,早就想跟你說了,咱倆離婚吧。”

李欣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和她認識才多久?咱們倆十幾年的感情,說離就離?”

高勇臉上毫無表情:“這和Grace無關。李欣,咱們不該來加拿大。如果在國內,你能不能生孩子我不在乎,我還有工作呢不是?可是你太自私了,就因為不想聽別人的閑言碎語,國內的一切說扔就扔了。父母培養我了二十多年,我現在不光不能給他們一個孫子,連他們唯一的一點願望都打碎了!我一個研究生天天在車間裏搬床墊子!”

“我逼你了嗎?哪次做決定不是跟你商量過的,你不也同意了?”

高勇提高了聲調:“你說得對。以前我總是先考慮你,做出的都是對你有利的決定,今天我就為自己決定一次,我要離婚!”

李欣看著高勇臉上那種厭惡和決絕的表情,她仿佛看見自己的心慢慢結成了冰,出現裂紋,然後“啪”地一聲碎掉了。她還能說什麽呢?

“好吧,我同意。”李欣說完,就起身去收拾東西。

“這麽晚了,她能去哪裏?我家近,你送我回家吧。”李欣聽見那個女人對高勇說,緊接著高勇就對自己喊:“今晚你住這裏,收拾收拾。我明早來接你,去法院。”

說完兩人轉身就走了。

這一切都發生地太快了。

李欣一夜未眠,怎麽也想不通自己為什麽這麽笨。這一年來,高勇連話都不願意跟她說,怎麽她就覺不出來異常呢。

第二天一早,高勇回來了,找齊了證件,帶李欣一起向市中心趕。

在車上,高勇說:“咱倆離了婚,我也不會跟Grace結婚,我要回國。導師來信說,他上了個新項目,缺人,正好讓我回去。咱們從國內帶來的錢沒怎麽花,還剩不少,都留給你,足夠你付這一年房租了。”

“嗯。”李欣不敢多說一個字,怕自己一開口又會哭。

高勇接著說:“你知道吧,在加拿大跟你離婚,是我為你做的最後一件事兒。有了這個離婚證,你才能再婚。那你能不能也幫我一次。你寫個授權書,委托你弟弟代表你,再跟我在中國離一次婚。有了那個證,我才能再婚。”

聽了這番讓人啼笑皆非的話,李欣差點笑出來:“這麽荒唐的細節你都研究到了,想離婚很久了吧。那你怎麽不早告訴我?難道怕我不放你?”

“這不導師也才給我回的信嘛?再說,我也沒想到我能這麽平靜地跟你說這事兒。畢竟,在學校的那些年,我那麽愛你。”

兩人都沉默了。

4

離了婚,李欣回到自己的小房間躺了一整天,終於想通了:以前老覺得自己欠高勇的,這下反倒輕鬆了。她披頭散發地到廚房下方便麵。兩個室友揶揄她說:“覺出來餓啦?過個生日都能吵得這麽傷心,你真行!”

“沒吵架,我們離婚了……”

室友一臉驚愕,聽完了事情經過,氣得直喊:“死渣男!婚內出軌還不算,找到退路之後,把老婆和小三全甩了!不能便宜他,跟他要贍養費!”

李欣倒沒想到外人會這麽看高勇,隻得苦笑著說:“我不想為難他。”

高勇很快回了國,這事兒就這麽過去了。



一年後,李欣以門門功課都是“A”的優異成績畢業,直接留在了實習公司,租了公司附近一個獨立房的地下室。一切都一如既往地順利。

可是,一想到自己已經35歲了,她還是克製不住地心慌——男人可以不要,可是她想要孩子啊——本來自己就不容易懷孕,年齡大了恐怕就更難了。

“欣!欣!李!李!”一天早晨,李欣正著往公交車站趕,一輛車忽然停在不遠的路邊,車上是李欣的新房東。

房東給李欣解釋說,自己昨天中午看到李欣午間休息出來買飯,才發現原來他倆在一個大樓裏上班,就想順路捎李欣過去。李欣推辭了幾句,可這大冷天和這高跟鞋實在讓人心煩,想了想就還是鑽進車裏了。

房東是一個綠眼睛的中年男人,叫Steven,45歲,來自英國。有3個孩子,最小的都已經11歲了。5年前跟老婆離了婚,孩子全跟老婆住,每個月要支付前妻和3個孩子每人1000加元的贍養和撫養費。所以,雖然他在銀行當小領導,工資也不低,但是除了這套房子之外,一貧如洗。當聽說李欣離婚後並沒有向老公索要贍養費,Steven驚訝得下巴頦都要掉下來了。

之後,房東每天早上都會帶李欣一起上班。李欣要付錢給他,他怎麽都不要,說本來自己也是順路。於是,李欣也會偶爾在周末做兩個拿手的中國菜給他嚐嚐,以示感謝。這麽一來二去的,兩人就熟絡起來。

天氣漸漸暖和起來。一個周六的早晨,李欣正在看電視,聽到Steven 在外麵敲門,說有重要的事情要跟她談。李欣一邊回憶這個月的房租是不是忘交了,一邊去開門。

一開門,就看到Steven西裝革履地站在門外,手裏捧著一大束鮮花,身後的樓梯上還飄著氣球。李欣一瞬間就明白對方在想什麽了,“砰”的一聲又把門關上了。

Steven就在外麵說:“欣,我真的非常喜歡你,你看不出來嗎?你那麽美,那麽善良,我希望你能做我女朋友。”

李欣當然看出來了,她早就注意到Steven看向她時,那種熱烈的眼神,可是她不願意去多想。一則她對Steven印象也不錯,二則她實在不想再搬一次家。現在對方挑明了,她隻能仔細想一下了。

Steven看她不開門,隻好返身上樓去。李欣等他腳步聲走遠,趕緊給她原來的兩個室友打電話。

“不靠譜!”室友們紛紛勸她。不行的理由有三條——對方年齡大了,離過婚不說,還有三個孩子,這怎麽行?

李欣掛了電話,反倒想明白了——高勇是中國人,還不是說離就離?Steven雖然比自己大10歲,但是身材管理得很好,而且會每天誇你一百遍,把你捧成公主。怎麽就不行了?

仿佛一下又回到了叛逆的青春期,李欣拉開門、走上樓去,對Steven說:“我也喜歡你。”

5

戀愛中的李欣光彩照人,每次和兩個室友出來吃飯時,都忍不住一個勁兒地誇Steven會體貼人。她說現在自己最大的願望就是有個孩子。

隻要她開心,室友們自然也為她高興。“你這個願望Steven知道嗎?”

李欣回答:“當然!他說隻要我懷了孕,我們就立刻結婚!”

這一年感恩節,李欣炒了幾個拿手菜,還烤了南瓜派。Steven忙活了好幾個小時,烤了一隻大火雞。兩個人準備好好地慶祝一下。

火雞一端上來,李欣突然感到一陣惡心——其實這個月的月事已經推遲十幾天了,她也買好了試紙,但一直沒有勇氣——想來如果今天驗出來了,也算是喜上加喜吧。

在衛生間看到兩道杠的那一刹那,李欣不由地熱淚盈眶。她平複了好一陣,出來坐在Steven對麵,盡量用平靜的聲調說:“我懷孕了。”然後等著看對方那一貫的誇張反應。

然而Steven臉上的表情卻跟李欣心裏的預期很不一樣。他嚴肅下來,沉默了好一會兒才說:“你知道嗎?我還是英國皇室的遠親呢……我的家族對血統是有要求的,我不能隨便找個人就結婚生孩子……我不想要這個孩子。”

那一瞬間,看著Steven那雙蛇一樣的眼睛,她有一瞬間差點抓起桌上的刀叉就扔了過去。但還是努力平靜下來,說:“你不是說我懷了孕就結婚嗎?你這個騙子!”

Steven一副無賴的樣子:“你不是說你怎麽努力都不能懷孕嗎?你先騙我的!”

飯是吃不下了,李欣轉身回了房間。這回,她並沒有跟高勇分開時,那種撕心裂肺的感覺,隻是有種被欺騙了的憤怒。

接下來怎麽辦呢?

搬家?不行。好不容易懷上這個孩子,她無論如何得保護好他,不能搬家折騰。回國?那工作就丟了,而且經曆了這麽多,貿然帶個不明不白的孩子回去,父母肯定得罵死她。

她還是決定先保住工作,辦個探親讓父母來加拿大幫忙。這樣父母生的氣應該小一些,畢竟“家醜”不好外揚。

接下來的幾天,李欣照常上下班,隻是盡量避免跟Steven碰麵。

Steven很快就沉不住氣了。一天下午,他等在門口攔住了李欣,可憐巴巴地說:“我不是壞人。上次離婚,實在把我折騰苦了。我以前算是中產階級,現在得靠出租地下室才能增加點收入,我真的害怕再結婚。”

李欣冷冷地說:“我跟中國唐代的皇帝也是遠親,我的孩子是皇族後裔,所以一定要生下來。你不用跟我結婚,甚至這孩子我自己養都行。”

“不結婚你也要這個孩子?” Steven很驚訝,“說實話我很喜歡孩子。我會幫你,但是沒法按月支付固定的費用。你搬到樓上住吧,地下室有氡氣,對肺不好,懷孕了不能住在那裏。房租你也不用付了。”

Steven雖然可惡,但是在這異國他鄉,李欣也隻能依靠他。第二天,李欣搬到樓上去住了。往後出去散步,Steven也會向鄰居介紹自己的“女朋友”了。

6

快到預產期的時候,李欣的父母來了。李欣一直不敢告訴他們Steven跟自己還沒有結婚,不然父母肯定不會住進這棟房子。

盡管如此,父母還是看Steven哪哪兒都不順眼,太老,沒法交流,周末還得出去陪他原來的三個孩子,尤其是受不了他沒禮貌,讓嶽父嶽母住地下室不說,還常常見麵連招呼都不打。為此,李欣的媽媽哭過好幾次,罵李欣放棄國內的大好前途,來加拿大嫁給這麽一個糟老頭。

Steven則心安理得地享用著“女朋友”的父母為他準備的晚餐,同時還明裏暗裏對李欣說過好幾次:如果李欣一家在外租房,租金也要一千多,所以他相當於已經付出了自己的那一份錢,等孩子生下來,他隻能負責尿片的費用。

李欣36歲才生第一胎,已經夠緊張了,還得應付父母的情緒和Steven的冷漠。她開始後悔讓父母過來,她明明知道自己的父母是隻能接受“成功的孩子”,不能接受自己這樣“落魄的孩子”。

最後,她也隻能跟父母商量,把他們的回程機票由半年改簽成了三個月,打算孩子一滿月,就讓他們回國。以後等自己一切都好起來,再帶孩子回國看望父母。

2010年6月,李欣順利地生下了一個女兒。出乎李欣的意料,Steven表現得非常高興,他說自己已經有三個兒子了,這個女兒是上天賜給他的禮物。一有空,就抱著女兒出去曬太陽,向鄰居們炫耀。一個周末,Steven竟然還把三個兒子帶回了家,讓他們“看看妹妹”。

Steven向三個大男孩介紹李欣:“這是我女朋友,是個會計,你們看妹妹像我還是像她?”

“你請了兩個保姆來照顧你女朋友?”小兒子問Steven。

“那是我女朋友的父母,從中國過來幫忙的,下個月就回去了,我不需要付他們錢。”李欣站在一旁,隻能慶幸自己的父母聽不懂英語。

等父母終於要回去了,媽媽在機場拉著李欣的手說:“我們不是隻幫弟弟不幫你,隻是在這裏我們語言不通,洋女婿也不歡迎我們,實在呆不下去。路是你自己選的,你喜歡就好。真過不下去,回國找我們也行。”李欣心裏百感交集,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女兒滿百天時,Steven在家裏掛滿了氣球,又在後院支起了一個燒烤爐,叫上三個兒子一起來開慶祝派對,李欣把自己的兩個室友也請來了。

“這老外算盤打得可以啊。要女人有女人,要孩子有孩子,自己還什麽責任都不用付。”看著Steven忙前忙後的樣子,一個室友憤憤不平。

“就是!你說你怎麽老遇到渣男呢?還不顧一切非得生下這個孩子,往後可怎麽辦呢?”

“我現在是有女萬事足。別說他作為孩子爸爸,必須得支付撫養費,就算沒有他,我一個人也能把孩子帶得好好的。”李欣反倒安慰起兩位室友來。

話雖這麽說,但那天夜裏,起來給孩子喂奶時,看著孩子天使一般的小臉,李欣突然覺得心頭湧上一陣又一陣的孤獨和悲涼,眼淚止不住地就流了下來。

後記

畢業後同學們各奔東西,找工作、生孩子,聯係越來越少。尤其是李欣,常常有意回避著我們、也不接電話,我和她漸漸失聯了。

去年年底的一個周六,我送兒子去打冰球,竟然看到李欣帶著女兒在同一個冰場滑冰。

她的女兒已經8歲多了,高高瘦瘦,在冰上滑行的時候,就像一隻小天鵝。李欣卻憔悴了許多,頭發已經花白,當年身上的那股仙氣也蕩然無存。我還沒開口問,她就主動說:“怕什麽來什麽,我現在最怕遇到老熟人。”

原來她還在跟Steven同居。

作為單身母親,政府發放的補助就有近2000加元,加上她的工資,經濟上倒也不成問題,所以在女兒4歲剛上學前班的時候,她曾經在一次爭吵後搬出了Steven的住所,獨自帶女兒生活了兩個月。

可就在兩個月後的一天夜裏,女兒發燒到40度,嘔吐抽搐,李欣嚇壞了。可在舉目無親的加拿大,她也隻能求助於孩子她爸。再加上女兒跟Steven的感情很深,天天鬧著找爸爸。所以在這件事後,Steven還是像之前一樣,拿著一束鮮花,又把李欣母女接回了自己家。

李欣問:“你是不是覺得我很沒用,很丟人?”

我說:“怎麽會!你又沒偷沒搶沒騙,自己掙錢養活自己和孩子,哪裏丟人?”

李欣歎了一口氣:“我爸媽可不這麽想……小時候總是想長大後要出人頭地,讓父母跟我享福。可是你看我現在,自己的一攤子都顧不了,更別提孝敬父母了。”

我問:“你又跟Steven提結婚的事了嗎?”

李欣苦笑著說:“Steven也50多了,越來越向往天倫之樂;再加上他前妻的三個孩子都已成年,不用他再付撫養費了,所以他現在很想結婚,可我反倒不想結了。”

李欣看著正在冰上轉圈的女兒,眼神空洞而疲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