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一個輕信且耳根子軟的人，不止一次被上門推銷套牢。與之相反，麵對無孔不入的傳銷，我卻守住了底線。究其原因，源於我對擊鼓傳花發財觀念的本能排斥，還因為深知自己的個性，煽動能力不行，更何況不認同的理念。

蘋是我結識的第一位華人女性，關於她的故事及對她我的幫助，在我開博之初的《紐約故事》中自成一篇。蘋的先生拿到學位有了穩定的工作之後，他們迫不及待地把放在國內姥姥家的兒子淘淘接了過來。那時正值暑假，我們經常相約帶孩子去附近的小學吃免費午餐，兩個隻會說中文的孩子，成了自然而然的玩伴。

一次，蘋對我說，同學中流行一種靈活的賺錢模式，挺適合我們這種在家帶孩子的人。項目啟動資金很低，隻要$150，日後的收入潛力巨大。具體的操作是這樣的，交$150塊錢，再把自家的水電煤氣等費用打包轉到這家公司，基本的賬戶就建好了。水電煤氣費用總是要交的，即使沒有拉到下線，最多也就虧$150。蘋的老公是MBA，就職全球五百強的大公司，看了它家的商業計劃之後，認為值得一試。蘋加入沒多久，就有一個同學成了她的下線，讓她看到了不錯的未來。我有點動心，自己不賺錢還是底氣不足，無法立即答應她。

不久之後，蘋邀請我去加法拉盛參加一個針對這個項目的晚間培訓，她老公可以開車把我送過去，結束後再開車把我接回來。我當時還不會自己搭地鐵，去過法拉盛幾次，都是跟著老公。我自尊心強獨立心切，不用老公帶著，自己去一趟，還是挺期待的。提前和老公約定。讓他那天早點下班回來帶女兒。

會場位於商業街的二樓，借用一家華人電腦公司的地盤。我去的時候，屋裏坐了滿了人，培訓已經開始。主持人用中文介紹下一位講員，他是華爾街的banker，年薪二十多萬，但是壓力巨大身心受損。他加入這個項目之後發展順利，可以從銀行家的位置退休了。那可那是上世紀的九十年代呀，他的天文數字般的年薪，太讓我仰望了。這是一位穿西服身形粗壯戴著眼睛的亞裔年輕人，他神情慵懶自信，全程都是英語。中心思想是，以前用體力賺錢，現在是錢生錢。無論是在海灘上曬太陽，還是在家裏睡覺，都有支票源源不斷進來。在坐的基本都是新移民，正在朝不保夕的拮據中，年輕人的講演非常勵誌，現場氣氛被調動了起來。還有一位講員，是一名叫Jennifer的女孩子，她來美國隻有幾個月，收入已經讓人羨慕不已。Jennifer給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她及肩長發微微帶卷，穿了一身粉紫色套裙，臉上帶著濃濃的妝，人工修飾的痕跡很重；加上矜持的有點羞澀的神情，符合我熟悉的當時的國內白領的樣子。

回來和老公商量了一下，對自己的遊說能力毫無信心，橫下心和蘋說了一下。不久，我開始上班；稍後，蘋也拿到學位，開始一份朝九晚五的工作。我們偶有聯係，蘋再沒提過這個項目，估計是不了了之。

轉眼到了冬天，下班後接到女兒，天已經黑透了。我在燈火通明的公寓大廳裏，遇見了剛剛回來的鄰居曉峰。我們聊著天走進電梯，曉峰沒在他住三層樓出去，而是直接跟我上了六樓。很慶幸遇到曉峰一家，除了得到他們多方麵的幫助之外，我更享受那種奢侈的街坊鄰裏間的隨意和親密。

我在這裏遇見的曉峰。

我進了家門趕緊做飯，曉峰坐在麵對廚房的餐桌上和我聊天。他說，他姐姐參加了一個銷售珠寶和高級玩具的項目，把他和他媽媽都拉做了下線。他想起了我家的女兒，我如果加入了，不但自己可以賺錢，女兒也可以得到一些有收藏價值的漂亮玩具。這個項目的加盟費非常高，大約是$1700的樣子。

我說，這麽高的加盟費呀，我家還沒有那麽多的閑錢。你太太還沒有過來，又沒有孩子，用得著珠寶和玩具嗎？曉峰滿臉通紅，一臉的懊惱和尷尬，他一定是逼了自己無數遍，才鼓起勇氣開始第一次遊說。曉峰是個善良單純的大男孩，他的沒心沒肺的快樂，他的話癆，在那一刻逃得無影無蹤。以我對他的了解，我幾乎可以肯定，這個生意已經黃了。

很快，曉峰的太太小麗拿到移民簽證來到美國。小麗畢業於音樂學院，個性積極開朗，我們是私下的好朋友。漸漸的，包括我女兒在內的一些華裔孩子，成了她的鋼琴學童。一天下班回家的路上，我被一個年齡相仿文質彬彬的華裔婦女攔住。具體過程已經模糊，隻記得我答應她了一個聚會請求，地點在不遠處的一棟高層的公寓樓中。現在回頭看，我真是傻得離譜，也大膽得離譜，這輩子能順順當當走過來，大約是得到了某種力量的護佑。

周末的晚上，我拉上了小麗去參加聚會。這是一套兩室一廳的公寓，寬敞的客廳裏擠滿了客人，餐桌上放著西式的Party食物，蔬菜盤，水果盤，還有一盤奶酪和熏肉，應該還有飲料等等。待了一會，看到了party也是公寓的主人，一個非常西化的年輕女子。她留著幹淨利落的短發，精致的臉上畫著不露痕跡的淡妝，深色的長裙，淺色的無袖高領針織衫，勾勒出婀娜的身姿和好看的頸線。她裸露的雙臂瘦削結實，顯得性感又有力量。

人來的差不多了，女主人開始講話了。她叫Jennifer，來美國不到三年，一直從事傳銷方麵的業務。傳銷在美國是合法的，有一個專用的名稱，Multilevel Business。她的第一個項目，是投入$150塊錢的水電煤氣項目。她從事的每一個項目，都為她帶來了可觀的收益，讓她有能力買下自己的房子。現在做的這個項目最賺錢，是歐洲的名牌珠寶和玩具，投資是$1700。原來，這個所謂的Parity，實際是一個傳銷聚會。

天哪，她就是兩年多前，我去法拉盛參加培訓時，遇到的剛剛從國內來的Jennifer。從她的氣質和著裝風格上，已經找不到絲毫當年的影子了。客人們傳閱著一本複印的支票，它們是Jennifer的收入證明，每周都有幾千塊的進賬，不能不讓人眼紅。Jennifer家裏的裝飾，也是她傳銷的產品，有衣著精致華麗真人大小的洋娃娃，還有一些大小擺件。看來，極少數人果真有傳銷的天分，得以躋身金字塔的頂端。

認出了Jennifer讓我很不自在，我想早點離開，小麗也不反對。回家的路上，我忍不住講起Jennifer的故事。小麗更是感慨萬分，她老公曉峰參加的傳銷，就是Jennifer正在推銷的項目，結果卻是血本無歸。小麗說，當時曉峰還在讀書入不敷出，不忍駁姐姐的麵子，為此欠了信用卡不少錢，信用卡債利滾利，她來了之後才慢慢還清。小麗說，曉峰臉皮那麽薄，哪有本事做傳銷，怕是從來就沒有傳過。

我說，我可以證明曉峰嚐試過，他對我推銷過，但大概是隻此一次。據小麗說，曉峰投進去的錢退不出來，她隻好把它們換成了所謂的珠寶，那些珠寶應該並不值錢。我們一致的結論是，遠離傳銷。

這幾年，華人中在流行保險傳銷，理論是，每個人都需要保險，與其把傭金交給保險經紀，不如自己賺傭金。我依舊臉皮薄耳根子軟，但在這一點上主意很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