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不去的故國,回不去的昨日
文章來源: 迪兒2020-08-16 14:35:16

小時侯,鄉愁是一枚小小的郵票,我在這頭,母親在那頭。

長大後,鄉愁是一張窄窄的船票,我在這頭,新娘在那頭。

後來啊,鄉愁是一方矮矮的墳墓,我在外頭,母親在裏頭。

而現在,鄉愁是一灣淺淺的海峽,我在這頭,大陸在那頭。

這是一首我聽過許多遍的詩歌,被它的優美淒涼打動的同時,總有些事不關己的漫不經心。畢竟,它講述的故事太遙遠,是那個特殊時代的特殊產物。

得益於多年穩定的國際環境,也要感謝科技的突飛猛進,近些年,朝發夕至的跨洋飛行,早已讓我的回家之路,成了名副其實的打飛的。我無論如何不會預見到,此生,竟然要麵對相似的困惑和絕望。現在,我在這頭,年邁的父母和親人在那頭。這一次,鄉愁是浩瀚的太平洋,我在這頭,故國在那頭。

去年秋天最後一次回國,返回的時候,弟弟送我去機場。他說,以爸爸的身體狀況,撐到現在超出了所有人的預期。未來任何時候出現狀況,都在預料之中。他安慰我,我們都是講究實際的人,也都在以自己的方式踐行對上一代的愛與責任,屆時我若是走不開,不必趕著回來。我不以為然,現在回國,有了這張為期十年的簽證,任何時候都可以隨叫隨到的。毫無預兆的,曾經無比暢通的回國之路,因為疫情,因為中美交惡,幾乎完全中斷。不要說我們這些已經成為異國公民的華人,就是那些迫切等待回國的留學生和海外務工人員,都被擋在了國門之外。

多年之前,因為等待綠卡不敢回國。我曾和當時的俄國來的同事Andrew聊起過這份無奈。Andrew擅長黑色幽默,他半開玩笑地說,他也在等綠卡,也是不敢回國,他反複拜托他的父母,在他拿到綠卡之前不要死。現在看來,我們那時多麽年輕,我們的父母也不老邁,我所謂的擔憂其實有點杞人憂天。如今,父母真的走到了風燭殘年,天命之年的我,更知天命不可違,滿腔的離愁別緒,化作一聲無奈的歎息:卻道天涼好個秋。

周末整理衣櫥的時候,發現我已經為下次回國攢了兩袋衣物。它們中的一些,是為家人備的;還有一些,是在逛店取悅自己的時候,順便為國內的兩個閨蜜淘的。我為家人和朋友買東西比較隨心所欲,反正經常回國,平常留心準備著,任何時候決定回去,都用不著風風火火跑商店。現在回國已是遙遙無期,這些衣物堆久了終會變成垃圾。我想起了微信群裏看到過的中美快遞,琢磨著找找它們的聯絡方式,問問它們是否還在運營。結果,聯係方式還沒有找到,先看到國內親友群裏舅舅發的一個微信:

我舅舅是著名的小提琴家,《梁祝》的一個版本出自於他的演奏,舅舅還曾是國內一家著名的部隊文工團的團長。總之,舅舅是我非常敬重的有大智慧的長者。我有點悲哀,看樣子,人老了智力和判斷能力真的會下降,這麽拙劣的謠言,他居然會相信。

過了沒多久,老媽又把這條微信,專門給我轉發了一遍。我的精明強幹的老媽,難道也思維混亂了嗎?我離中國那麽遠,這事和我有關嗎?如果硬要和我扯上關係的話,我應該屬於投毒嫌疑人了。我沒好氣地回老媽:已經看到舅舅發了,聳人聽聞。

轉念一想,老媽真是料事如神,在這個節骨眼上提醒了我。現如今,美國的疫情全球第一,加州疫情全美第一,而我,又在加州疫情最重的南加州。設身處地的站在國內人的立場上,在他們眼中,現在的我,和疫情爆發之初的武漢人比起來,恐怕時有過之而無不及。這包裹萬一真的寄了出去,這重疫區來的東西,不是讓家人和閨蜜們為難嗎。罷罷罷,再歎一聲:天涼好個秋。

這個讓人無語的世界。微信就要封了,雖然不方便,還有電話和郵件。電話會封嗎?郵件會封嗎?這個瘋子主導的世界,貌似沒有最壞,隻有更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