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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年，這是一個我無數次想寫卻不敢觸碰的題目。已經幾年了，我的假期主要用來回國陪伴老人。但是我知道，如果遵循自己的內心，我的文字將是灰暗的，無助的，掙紮的，甚至會是冷漠的。我害怕麵對自己的內心，更害怕我的負麵宣泄在網上留下持久的印記。

爸爸媽媽都已八十高齡，尤其是爸爸，吃喝拉撒已經不能自理。年邁瘦弱的媽媽，要為爸爸端屎倒尿，有時還要為他清理弄在褲子上床單上的汙物。

爸爸所有的能量都用來活命，媽媽變得越來越強勢，家裏的一切都是她說了算。她舍不得買價格高的菜，但是，卻喜歡電視購物和買保健品。

家裏的一間房幾乎成了倉庫，堆滿媽媽電視購物買的，她認為劃算有用的物品，各種功能的保健品，還有購物時得到的商家贈品。最不可理喻的是，已經很擁擠的房間裏，還堆了許多空了的包裝盒，和裝滿了空藥瓶的一個個紙盒。這間房，也是我回來住的房間。

媽媽有輕度的積物症，加上節儉，東西不徹底用壞絕對不能換。家裏筷子的尾部發黑了，我前前後後買過好幾把筷子用來替換。但是直到現在，用的還是多年前的那一套。媽媽把發黑的筷子尾剁了幾次，筷子隻剩原長度的三分之二了。

我求媽媽換成新筷子，她說想不起來新的放在哪裏了。我想再買，她就發脾氣，說我回來沒幾天，不要幹涉她的生活。家裏這樣的老物件多不勝數，我買過的替代品也都被收拾得不見蹤影。我閨蜜打趣說，我家的物品好多都是古董了。

每次回家，為了換東西，為了倒掉吃不下的碗底，都會和媽媽鬧一些不愉快。過後，我總是後悔，孝順孝順，順著他們同樣重要。可是，看著用禿了毛的看不出底色的毛巾，特意積累的一袋一袋的塑料袋，我感到壓抑絕望。

弟弟住在附近，隻要可能，一定回家為二老做飯。我想減輕弟弟的負擔，更不忍心年邁的媽媽照顧爸爸，無數次建議找鍾點工煮飯和找護工照顧爸爸。二老在這點上出奇一致，拒絕任何形式的外人的幫助。這次回家，在媽媽抱怨力不從心時，忍不住又提一了次，她發火，要我不要幹涉她的生活。

曾經計劃辭掉工作回來陪伴他們，老公強烈抗議，認為那樣等同於夫妻分居。現在才發現，我自己也沒有做好足夠的心理準備。每天做飯吃飯睡覺，陪他們看不知道在演什麽的電視，可以感受到活力正從我身上一點一點的流失。

寫到這裏，思路漸漸清晰。這些年，我想達到的，是改善他們的生活品質，確保兒女不住身邊時，他們的照顧和安全。而我媽媽拚命捍衛的，是她的自由和對自己生活的掌控，盡管已經勉為其難了。我們完全不在一個頻道上。

前一段網友暖冬寫了一篇貓狗爭寵，貓兒離家出走的關於動物追求自由和尊嚴的文。動物尚且如此，何況情感更豐富的人類。自此，心甘情願放棄，還是老祖宗無為而治的理念高明，珍惜和老人在一起的寶貴時間，且行且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