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爸媽媽原本體弱多病，這幾年接近八十，幾乎到了自理困難的地步。媽媽強勢慣了，隻要我提出雇保姆，她都會找出各種理由立即否決。幸好弟弟住在附近，毫無怨言地擔負起照顧他們的責任，我能做的隻是在內疚中多回去陪陪他們。沒有資格談盡孝，那就在回家期間做一個順從的女兒吧。其實，做到這一點，也還是有點挑戰的。

我麵對的第一個挑戰是按照老人的作息生活。我們的一天大約從早上八點多開始，慢慢地梳洗燒早飯，開始吃要到九點多了。雖然我一再強調正在中年發胖需要節食，爸媽總是想盡辦法要我多吃點。收好碗泡好茶，和媽媽去一趟菜場，就是燒午飯的時間了。

午飯後兩個老人要我和他們一起午睡，頭兩天我覺得午睡是多此一舉，然後發現不睡也沒事做，再後來吃過午飯眼皮就自動開始打架了。午睡起來燒晚飯，吃過晚飯看電視，十點多準備睡覺，一天就這麽在燒飯吃飯睡覺中匆匆過去。這樣的日子過上十幾天，當我準備回家的時候，已經懶散得和老人差不多了。

第二個挑戰是吃。爸媽節儉一輩子，容不得半點浪費。中午剩下的菜哪怕隻有一個碗底，也要燒到晚飯的菜裏去。晚飯就絕對不能剩了，媽媽肯定強迫我們每人再吃一點，把最後的東西分掉。我不主張浪費，但不喜歡味道不同的菜混在一起，更不希望多塞幾口增加體重，為了老爸老媽，這點不習慣倒不算什麽。

第三個挑戰是買東西。媽媽逛菜市場要挑最合算的的菜，還要和小販來來去去地討價還價。在媽媽的地盤，和媽媽在一起，當然沒有我發言的份。這個菜市場是媽媽那個大學為方便員工設置的，買菜者中退休老人居多多。菜攤老板們早就熟悉了這些精打細算的上帝，親熱地叫著阿姨，努力地爭取自己的利益。我在心中輕輕的道謝，謝謝你們讓爸媽方便地吃上新鮮蔬果，也謝謝你們尊敬媽媽維護媽媽的自尊。

還有一個挑戰是行。每次我出門，媽媽都會提醒我帶上公交卡，告訴我換乘幾路車。想著年邁的媽媽出門都要坐公交，我當然會自動選擇公交。偶爾的破例，如果被媽媽逮著的話，也會有些麻煩。去年回去，我臨時要去第四軍醫大學西京醫院見一個朋友，時間倉促，媽媽不知道乘幾路車，我想這下可以打出租了。媽媽不甘心，一定要我等一等，她打電話去問朋友，問來問去答案沒得到，反而搞得媽媽的幾個朋友關心地問她，女兒回來是不是生病了。

和我們相比，我們的父母輩經曆更多的挫折和苦難，這也決定了他們的生活態度和消費觀念。國內70歲以上的老人乘公交免費，於是公交出行成為老年人主要的交通工具。去年秋末回國，媽媽和老姐妹們約好去一個會展中心的食品展銷會，有了女兒的陪伴，媽媽這次分外開心。

我們換乘兩路公交車，再步行大約一站路到達會展中心。我直感歎不需此行，國內的會展中心建得豪華大氣，展廳內商品琳琅滿目。因為是產地直銷，食品絕對新鮮，而且質量好，價格超便宜。幾個阿姨都把手拉購物袋裝得滿滿的， 她們念叨著快過年了子女要回來，多買一些西北特產讓他們帶回去。

我和滿載的阿姨們一起走出會展中心，看來她們還是準備拉著行李車走一站路去乘公交。天色已暗，正是下班時間，讓拎著重物的年邁阿姨們在下班最繁忙的時候擠公交，已經超出了我可以忍受的極限。我說我們打出租吧，幾個阿姨看看我說，我們坐不下。我說，那你們坐一部車，我乘公交回去。

阿姨們說這樣不好，我們還是叫兩部出租吧。結果，三個阿姨上了一輛車，我和媽媽上了另一輛車。一上車媽媽就埋怨我，她說一直以來阿姨們都是坐公交的，我今天硬把她們塞進了出租車。我說，老人上下班時間拿著重物擠公交太危險了，她們的兒女如果知道了，也一定會不放心的。

司機聽見我們的對話開始和我們聊天，老太太你的退休金比我開出租賺的錢都多，你多坐出租，我們才能多賺點錢，國民經濟才能發展嘛。我趁機問司機，我媽說你們故意繞圈多要錢。他說，大部分司機應該不會的，加上你們認路，誰敢蒙你們呢。司機又聊起不久前報紙登的關於老人掌摑不讓座年輕人的事，他認為年輕人也不容易，工作辛苦通勤時間長，不讓座當然不應該，但有時老人也該為年輕人想想。媽媽和司機一路聊得不錯。

出租一直把我們送到了家門口，回到家我問媽媽，出租車沒有你說的那麽不方便，也沒有帶著你繞圈，以後是不是因該多利用呢。媽媽開心地讚同。媽媽年紀大了，出門越來越少，可是她出門的時候，還是不會選擇出租。

麵對獨立強勢的媽媽，做女兒的內心是矛盾的。我多希望她可以接納我的孝心，讓我可以在物質上多做一些。我也知道老人的固執又是多麽難以改變，如果那一天真的來了，我知道那是因為媽媽無力掌控了，如果可以選擇，我還是情願當順從的女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