淩波仙一曲,盈盈透雪光。 移步出林泉,弄影當南窗。 浮生有暇時,焙茶賞孤芳。 鬧世得安生,好靜品淡香。 歲寒清友,玲瓏娟秀,芬芳典雅,不可多得,惟水仙花。
從前在北京,每近臘月,街市上隨處可以見到她。 捉幾個球球回來,自己琢磨雕刻一把。 一抔淨水,供在案頭窗邊,慢慢守著她們,展葉放花。
多倫多的冬天,往好裏說,也是漫長多雪,有點兒難以招架。 非常,非常,非常想念,那美麗清香,化解酷寒的花。
眾裏尋她千百度,各大花圃無覓處。 慕然回首,原來卻在,華人超市,蔬菜部。
英雄美人皆不必問出處。 趕緊的! 從一堆茄子辣椒西紅柿中間,恭恭敬敬地,把這位仙兒,請回了家。
Narcissus,水仙屬,一大類,近百種花。
歐美喜歡且普遍種植的Narcissus,俗名洋水仙/Daffodil,或者大花喇叭水仙。 和我們華人推崇的,形態特征,生長習性,都不大一樣的。 洋水仙,類似鬱金香風信子,球莖埋在地下。 特別耐寒,年年早春衝破凍土,披風刀斬霜劍,凜然抽葉開花。 茁壯挺拔,大方美觀,單花大如手掌。 幾乎無香,惟淡淡的青草味道。 不必水植,都無須靠近水邊。嚴格來講,那是地仙。
上一張我們院裏的地仙,去年的花。今年的還在地裏眯著哪。
而中國的水仙,是Narcissus家族一個很獨特的分支,學名Chinensis Roem。 祖上原是法國多花水仙(Narcissus tazetta)。 一千三百年前,從歐洲傳入東土大唐,我們唐人獨立栽培選育的。 夏秋冬三季,鱗莖貓在地裏養精蓄銳。 歲末時分出土,幹幹淨淨入水,清清爽爽開花。 這是地地道道溫室裏的嬌花,耐不得寒的。
Narcissus (納西塞斯),原產歐洲,地中海國家。 希臘神話裏有它的完整家譜,本是河神與水仙之子,正經仙二代,如假包換的高富帥。
命運女神有言,這孩子,看到自己容貌之日,便是倒運之時。 於是,他的母親,想方設法,藏匿了所有鏡子,同時將他養育在山林裏,避開一切水源。
平安順利長大到16歲,英俊異常的美少年。 數不清的山林女仙愛上了他,追星追得不樂亦乎。 Narcissus,天生的,對女性絕緣。 不羨鴛鴦,隻做仙。 唯一愛好打獵,整日介追著野獸滿山跑。 粉絲們則追著他遍地跑。 要命的節奏啊。
這位不近女色到了不近人情不可理喻的地步,徹底傷透和粉碎了無數的玻璃心。 最著名的比如女仙Echo,為伊消得人憔悴,終於連形體都泯滅了,隻留下虛無縹緲的回聲(Echo)。
另一位就不是善茬了。 無望的愛化作無盡的恨,向複仇女神Nemesis請求援助: 讓那無情種子,陷入一場刻骨銘心而絕無回報的單戀。 讓他好好enjoy一下絕戀的滋味。
Nemesis專營報複,而且特別敬業。 於是,就發生了下麵這一幕: 俊美的Narcissus,追逐野獸,跑迷了路。 正當饑渴難耐之際,眼前驟現一泓清泉。 低下頭去飲水的瞬間,他愛上了水中英俊迷人的美少年...... 天上有一,地上無二,他本人的,美麗的倒影。
Narcissus伸手觸摸,下水尋找,攪動了泉水,衝散了美妙的倩影。 隻好返回岸邊,目不轉睛,心無旁騖,惟俯身凝望水中的靚仔,…… 愛得如醉如癡,執著頑固,不吃不喝,不睡不動,不能自拔,不可救藥。
沒多久想動也動不了了。
他倒下的水畔,生長出一株美麗的花,微垂的花冠,搖曳在風中,宛若顧影自憐。 這是Narcissus的前世今生。 原來並非女仙,根本是位男神。
西方也叫作戀影花,古典繪畫裏常見的題材: 英俊少年,俯在泉邊,目不轉睛的凝望自己的倒影。 愛慕著他的美麗女子,隱在不遠處的樹木花草間,怯怯的,不敢靠前。
我們傳統中國水仙有兩大品係,按照產地區分的:福建漳州, 上海崇明。 買的時候看price tag上說是漳州品。我就信了吧。 不過幾天,開出花來,花瓣如瑩白的冰雪,花心是嬌豔的鵝黃。 名不虛傳的金盞銀台,濃鬱不膩的縷縷清香。
點讚多倫多華人菜市場 – 誠不我欺也!
咱們中國也有個說法,舜亡於南巡途中,他的兩位妻子,娥皇女英,投湘江殉情,化作此花。 以此紀念他她們仨堅貞不渝的愛情。 比較扯。從來都是小兩口,哪兒來的小三口的忠貞愛情。
我倒願意相信,那俊美的Narcissus,衝波踏浪漂洋過海,一路東行,漸漸洗去土氣,幻化作輕靈纖巧可作掌上舞的淩波仙子水中花。
一年中最短的二月,是我們多倫多最寒冷的月份。 戶外的地仙們還在白雪黑土中沉睡。 室內有此天香水仙做伴,好過多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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