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事7 : 1974年,10歲,第一次吃荔枝罐頭
文章來源: 我愛丁二酸鈉2016-02-19 17:06:19

1974年初夏的一天我在姥姥家。為什麽說是初夏,因為記得的隻有那種叫聲為“雞兒------”的小型蟬(當地叫ji-erji-er)在叫,而那種大型的叫聲為“哇------”的(當地叫老哇哇)和那種叫聲為“雞了、雞了、雞了”的(當地叫雞了)還沒有出土。

姥姥在做針線,因為我母親從小在保定石家莊和三姨姥姥生活,不會做針線活,我姥姥隻好為我們一家做針線活,包括給我們父親做棉鞋,自從我爸爸娶了我媽媽,我奶奶再不用給爸爸做針線活了。雖然問題在我媽那裏,但是我那時候還是覺得雖然姥姥奶奶都是地主家的大小姐出身,姥姥更適合被娶過來過日子,感情上和姥姥更親一些,雖然姥姥對我要求更嚴厲。

我那個媽,到現在快八十了還是不會做針線,被子都不會縫。我的三個孩子每個人都有一件私物(小孩子經常拎在手裏到處走),就是一件小薄被子,那都是我二嬸做好後寄到國外的。

我從小愛看書,除了一本《高玉寶》,一本1950年出的大部頭《新名詞詞典》和紅軍將領回憶錄(沒有前麵和後麵)和梁斌寫的《播火記》(沒有前麵和後麵)就沒有別的,就隻能看小人書(大多數網友懂得,就是給小孩子們看得連環畫,年輕的網友不要理解成教人當小人的書)。家裏經濟條件再不好,爸爸也給我們賣小人書,一本要在0.1~0.30元之間,每年爸爸買10-20本吧。

我在炕沿上坐著看小人書,姥姥那邊忍不住又來了:“當初讀書不用心,不知書內有黃金。早知現在黃金貴,何不當初早用心”。意思是讓我看教科書去,我小時候可不是喜歡數理化的。這也不是第一次來,也不可能是最後一次,就當是窗外樹上的蟬聲吧。

正入迷的看著,一個人從堂屋後門進然後直接掀門簾進到裏屋(臥室)來了。我姥姥抬頭一看說:“xx來了,yy(我的小名)快叫小表舅”。我這時候意識到是我媽媽的姑姑的兒子來看二舅和妗子來了,趕緊站起叫一聲“小舅好”。

這個小表舅有來頭,他二哥是吉林省黨校的教師,大哥是劉煥章。劉煥章是中國著名雕刻家,是古元的研究生,是沈從文的女婿(實際上是侄女婿,沈從文收他弟弟的女兒為養女,沈從文的墓碑是他雕刻的)。

可是這個小表舅虎啦八及,隻是一個農民,娶了一個混帳老婆,經常給我姑姥姥氣受。最悲慘的是那個姑姥爺,文革中被殘酷批鬥,造反派用熬鷹的方式折磨他。最後他崩潰了,跳灤河自殺了,他們村的造反派還不解氣,竟然滅絕人性,對屍體進行羞辱,把一個男人身上的最標誌性的器官用鐮刀割掉了。改革開放以後,從台灣回到故鄉探親的姑姥爺的弟弟要給村裏修公路,姑姥姥說那就先開車從我身上壓過去。

我爺爺家和我姥爺家,幸運的都是貧下中農,也不是右派叛徒特務什麽的。太幸運了!

小舅問姥姥:“我二舅哪?”姥姥說“你二舅有點發燒,在套子屋(臥室裏麵的另一間臥室)躺著哪”。然後就是小表舅進套子屋的寒暄。

一會兒,小表舅走出來拿著一元錢對我說:“小子,去給你姥爺買一筒罐頭來”。那時候在農村,探視病人都是用罐頭,山裏紅(山楂,紅果)罐頭。那時候九毛七一瓶,玻璃瓶的。

我去了鄰村的小賣部,可是他們沒有山裏紅(山楂)罐頭了,隻剩下荔枝罐頭了,要一塊零三分錢一瓶。表舅隻給了我一塊錢,我就從自己的一兩毛錢的零花錢中墊上了三分錢。

回來的路上,就犯了嘀咕,3分錢對一個孩子也不是小錢,可以買三塊水果糖的或一根鉛筆的。可是開口要回來吧,又覺得不好意思。尋思來尋思去,還是當無名英雄吧。到了家裏把罐頭遞過去就要走出屋,姥姥把我叫住:“xx,你買罐頭花了多少錢,把剩下的零錢還給你表舅”。我說,買的是荔枝罐頭,沒有紅果罐頭,花了一塊零三分”。小舅說我一會兒還給你三分錢(到現在他也沒有還我三分錢)。

小舅走後,姥姥繃著臉對我說:“我知道,咱們家教育出來的孩子不會貪幾分錢的小便宜,看你回來什麽也沒有說就知道是你墊了錢不好意思講。可你表舅怎麽想?還興許想是你把找零的錢自己留下來了呢?不要做了好事讓人想成你做了壞事”。

姥爺看我尷尬的樣子說好了好了,來吃罐頭吧。打開了罐頭,吃起來味道怪怪的。這也是我第一次吃荔枝罐頭,我自己買回來的。

實際上我姥姥娘家的親大侄子在福建省莆田市工作,也時不常寄過來荔枝幹和桂圓幹。這兩種都是我喜歡吃的。但是經常分不清荔枝幹和桂圓幹,也不知道從什麽時候開始吃的。現在吃過鮮荔枝和鮮龍眼以後,相信能夠區分出來了。

做事情,要二害擇其輕,我經常用我買罐頭的例子教育我的學生和員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