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讀餘秀華
文章來源: 清清寒胭2017-04-28 11:15:20

前兩天《鳳凰讀書》刊登餘秀華的《倒春寒》,抬頭的提示來自餘秀華自己的文本,“春天是個難熬的季節,女人的知性、智慧、優雅都會被她旺盛的情欲擊敗”。推薦她的作家說,因為餘秀華沒有正統文化,所以能不裝逼就寫出有活力的句子:“朵藍說:我不聽你講故事,我想和你睡覺!王誕說:不行!他們反反複複重複這樣兩句話,後來王誕就不耐煩了,罵她傻逼,笨蛋,不要臉。朵藍登著眼睛看著他,一言不發。朵藍說:你不和我睡覺,你就滾吧。王誕就走了。”

我讀完這通篇“有活力”的句子,先是想起孔慶東寫北大同學的情事來。他寫一個叫“妻子匪哉”的江南少女主動追求同鄉的才子,然而她一味地溫柔憨厚,一點“匪氣”也沒有,追男孩子徒有脈脈之態,而無含情之舉。孔慶東憐惜“匪哉”不像東北姑娘似的直奔主題:“我挺稀罕你的,你稀罕我不?”更不像西北的姑娘似的一刀見血:“我要你要我!”

如此按照孔慶東的邏輯,有這“你不要我就滾!”的活力的朵藍,必是西北姑娘無疑了。同樣說到西北姑娘,我於是自然又想起張愛玲寫的唱蹦蹦戲的花旦來。她看的蹦蹦戲裏有一個西北少女,黃著臉,不搽一點胭脂,單描了兩道墨黑的長眉,挑著擔子去汲水去,半路怨苦起來,她兩眼定定地望著地,一句一句認真地大聲喊出她的痛苦。這樣有活力的女人,讓張愛玲想起未來就非常傷心,“將來的荒原下,斷瓦頹垣裏,隻有蹦蹦戲花旦這樣的女人,她能夠夷然地活下去,去任何時代,任何社會裏,到處是她的家。”

現在我們大約是活在張愛玲預言的“任何時代,任何社會”裏了。西北的姑娘,算是夷然地活下來了嗎?怎麽她活到今天,已經完全變了摸樣。蹦蹦戲裏的姑娘,從天地玄黃,宇宙洪荒裏一路頑強地活到寒縮的生存裏。她在大西北的黃土窟裏住著,人隻能活得很簡單,簡單到有一種奇異的慘傷,慘傷到心裏對生命懷有認真的宗教感。而現如今的朵藍已經不在乎了,反正沒有正統文化,裝什麽逼呢,要就要,不要就滾,就讓旺盛的情欲擊敗知性、智慧、優雅,擊敗一切好了。

讀著這些流行的充滿戾氣文字,我不明白時代發展到今日,算是被破壞還是被建設了,我們的文明,算是升華還是浮華了。

現在輪到我非常傷心了。

2017-4-2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