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段時間上海封控，想到了《美麗人生》這部電影，電影中的父親在納粹集中營用他的機智與幽默為家人為孩子營造了足以受益一生的童話。當時真的希望國內的父親們，也都能有這樣的智慧，無論外部環境怎樣，都要讓孩子的心有所期待，一輩子有夢想有盼望。

之所以那段時間翻看這部影片，是麵對封控的家長，更加理解了小時候父親對我的教育，理解了父親的用意，也更加敬佩父親的遠見。

父親的導師是從歐洲接回來的文史專家，父親擅長外國文學。能像父親一樣用他的語言把外國名著講得津津有味兒的老師直到現在都很稀缺。家裏有占據半麵牆的書架，是我家最寶貴的財富，全都是外國名著。那時候學校圖書館從不開放，爸爸晚上經常會為我和媽媽講書上的故事。再大一點就記得爸爸把一些書借給他很重視的學生。我上高小自然而然讀那些書，初中時大部分書已經讀完，高中時就去翻看他的大學教材和工具書。剛上高中時有一陣子開始對武俠小說感興趣，才開始讀四大名著。他也給講三國，講水滸，但紅樓夢就隻是講了大致。他的校友曾說爸爸記憶力超群，大學實習下地方，在800人大講堂給鄉民們脫稿講水滸節選。歐洲名著經典人物他都能講得惟妙惟肖，栩栩如生。有這樣的父親引導，在相對封閉的環境，與外界銜接極少的學校大院兒，讀西方文學的書長大，這就是父親為我營造的自由世界的底色。所以脫離他的羽翼走出學校大院兒後，職場異常順利，越來越自在。來到美國後，雖然語言零起點開始，但伸展自如，幾乎無痕跡融入。

這一切完全得益於父親陪伴下有係統的自由閱讀。是的，父親陪伴下... ... 然而現在想來，好父親的形象其實是母親協助建立的，很多事情都是通過母親和父親的同事、校友、朋友得知。可見，好父親孩子評，但最終還是要周邊的環境一起來成就。所以我也會很注意在孩子麵前維護父親的形象，這可以帶給孩子極大的安全感。

我在美國接觸的父親們也是這樣。這些美國的父親有白人，有墨裔，還有日裔，韓裔，除了我家，最新的是一位來美20多年的華裔爸爸，也全部都是親自陪伴，如果不是爸爸親自陪伴，那身邊一定有如父親般的教練在適當地彌補這一缺位。

女人再強大，父親的角色也無法替代。無論雙親還是單親，我身邊好幾年相處下來，所有的美國家長們都不曾對孩子們的愛缺位，家庭第一位，孩子第一位。我認識的美國父親有序，有係統，很安定，也很安靜。

記得我的孩子去年第一次參加攀岩比賽區域賽時，並不了解比賽規則，比賽快結束時，自己覺得很糟糕就淚眼汪汪。孩子沒有被捶打過很嬌弱，而同樣第一次陪伴參賽的我也完全無法給出準確的建議。此時是隊裏一位墨裔父親看到我的焦慮主動迎接出場的女兒，給予她技術性開導，教會我看比賽評分規則。這種準確的幫助顯然要比，“沒關係，還有下次，你已經做得很好了”這種泛泛的安慰要來的具體有效。那一陣子還有幾件事情，促使我開始學習這個項目。

隊裏請了資深家長傑來教授我做belayer。傑是三個孩子的父親，老大已經上大學，老二老三是我們隊裏的師姐。是有著30幾年攀岩經驗的戶外攀岩者，每周都會帶孩子去戶外攀岩，每次訓練一定會在位，很少說話一直很酷，我每次也就是打個招呼。但當他接觸自己熟知的領域，開始教我時，生平第一次領略到來自一位父親，一個男人的高效率的知識傳授：首先，情緒平和恰到好處；其次，傳授的語言簡單明了，半句廢話沒有，容易記憶。第三，示範動作精準到位，一學就會；第四，帶你反複操練，直到完全掌握。那些術語對我來說全是陌生領域的英文生詞，動作其實也不得要領，但他可以精準解讀我的困惑，對之前幾乎沒有交流的外語者也能傳授到位。帶學習者很自然融入，這在過去的學習經驗中是絕無僅有的。在他的高效傳授下，我順利取得了場內Tope rope belayer的資格。

今年他又輔導我們一家人取得了所有關於攀岩的場內資格證。我們一家人也是不同水準，不同起點，尤其孩子們的爸爸在我們的帶動下剛剛才開始接觸這個項目，還有些抵觸。傑就相當於帶孩子們的爸爸入門兒，華人爸爸本身自學能力強，自己之前有過預習，傑傳授又很高效，雙方一配合，即演繹出一段教科書版本的傳授模版，效果相當理想。

傑如今已經成為我們一家人的良師益友，相處中更多的細節讓我們觀察到美國父親與子女的相處方式。生活中需要這種模版，為人之父也是要學習的。我們家的父親在與傑的相處中也感觸良多，也親自感受到有效的子女溝通一定是以長期共同經曆為前提，精準建議。所以現在無論孩子們玩兒哪個項目，都會親自下場陪伴，溝通也更加效率溫和。

還有就是日裔爸爸。我看到的一代日裔父親在美國的融入一點不比華裔爸爸輕鬆，甚至更加艱難。但他們的對於子女的陪伴和社會活動的參與要完勝華裔父親。我認識的幾位在陪伴孩子的過程中全部成為該項目的專業評委，半個教練。可見平時的付出與卓有成效的係統性陪伴。之所以說是係統性陪伴，是他們有規劃，並且在係統內製定計劃來練習，而不是泛泛的出現在訓練現場。他們對比賽規則的尊重與學習程度甚至要超過美國本土的爸爸，而且同族裔的互動非常積極。

在這種夾擊下，即便孩子是高手，華裔的孩子爸爸對整個項目的參與就相對表麵化。直接後果就是孩子會受認可，但整個族裔在該項目的表現影響力有限。

韓裔爸爸也一樣。我認識的韓裔爸爸有出生自南美和美國本土的，在介入項目後都通過大量的服務和付出，在所在地區的組織中奠定了領導力，成為大家的依靠。

在美國，通常有兩種方式廣泛得到大家的認可，並產生影響力：

第一，財力認可，即通過捐款取得機會。如非專業學術機構，大部分門檻兒都是無條件開放，所有的機構全部接受捐款。所以拿著荷包進入任何領域都相對容易。但在取得機會後能否得到認可，以什麽樣的方式介入，能否產生影響力完全是另一個話題。好奇可以作敲門磚，財力可以裝點虛榮的門麵，但能否務實把握機會運作一番有格局的事業則需要大智慧大格局，也需要處心積慮的計劃和完成，否則也就是沙漠中的一粒沙，浪費時間精力財力。

第二，依靠專業實力奠定紮實的影響力。這種實力依靠大量的付出與努力，逐日精進，沒有捷徑可走，也最為人尊重，包括團隊服務與社區服務。這是美國社會人文的基石，也是大部分正常普通人的生活方式與目標。相對來說要有機和天然。

我在美國結識的各種族裔的父親們從事各種行業，通過和他們共處完整賽季，感受到他們在陪伴子女時在傳授作為社會人最務實的生存技巧，協助孩子們建立與社會的連接並保持著恰到好處的距離、樹立個性與自我、找尋最佳的自己，同時做到了為人之父最天然的有機情感釋放。

在這些在美國的家長身上真正看到為人之父，是孩子賦予的一份榮耀，是孩子母親的信任與寄托，真正是孩子頭上的一片天。沒有成為母親的女人不完整，沒有養育過子女的男人就完整了嗎？好女人是那個協助自己的男人成為稱職的父親，真正男人的女人；而好男人好父親則是撐起一家人“美麗人生”的那個人。不是一兩家，而是所有的人家

6/19/2022, 書於父親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