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媽的記性越來越不靈光，但還特別喜歡聊天。她跟我說那誰，我問誰啊？想不起來，就說那什麽，我問什麽啊？也說不上來。最近老媽又進化了，索性不說主語了。某天，老媽徑直朝客廳的沙發上的我走過來說：半天沒看，又出不來了。我懸著的心揪到了半空中，故作鎮定地說沒事，心想這一天終於還是來了，老媽因腫瘤時常堵住的尿道徹底封鎖了。怎麽老媽居然比我還很鎮定？她引著我走到電腦前，指了指油管上的電視劇說：你看。我的娘啊，您說主語行嗎？嚇死我了。

上周，老媽住院了。我們見了N多的醫生，換了幾波的護士。老媽語言不通，但連比劃帶表情在我略顯多餘的翻譯下，跟每個人都能很好地聯絡感情。周五晚上我回家睡覺的功夫，那個會講點中文的馬來西亞醫生來了，據說醫生跟老媽聊得可好了，最後都開始向我媽討教人生了，還問我媽她該生幾個孩子。三個，老媽肯定地說。我一聽不幹了，那我當初要生三個您幹嘛拚命阻攔來著？老媽眼珠一轉，開始裝聾聽不見。

以前養孩子的時候，我總能找到一大堆媽媽切磋育兒經。現在養老媽，卻找不到一個人能說。如果讓我來分享養媽經，我會說些啥呢？首先，我覺得垂暮之年老人的年紀應該是按照她還能活多久來計算的。比如，老媽“三歲”的時候，她覺得自己啥都行，其實啥也不行了。老媽“一歲半”的時候，老不講理了，可是你會跟一個孩子講道理跟一個孩子生氣嗎？老媽“六個月”的時候就是找些好吃的和好玩的長身體。在往後，我也不敢想，反正這是一份全職工作。我是廚師，司機，翻譯官，清潔工，護士，心裏輔導員，同時還是個教書的，唱歌的，碼字的，跑步的，做夢的，這些不務正業的營生，倒是能保證我自己的身體和精神的健康，是照顧嬰兒之必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