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錢人
文章來源: Luumia2024-06-22 11:59:05

有錢人

 

我這一生,認識的有錢人有2個,一個是我奶奶,另一個是我爸爸。

我的媽媽是個幾乎從不論人短長的人,當麵不會,背後更是不會。但印象中,一說起奶奶,在感歎“個性要強”之餘,她常常會說:“你奶奶,她有一個錢用出兩個錢來”。這句話我雖從不曾深想過,但也知道不是好話,媽媽是說奶奶用錢“大手大腳”、“瞎用錢”。

奶奶是有過大錢的人。但當媽媽進入她的生活的時候,奶奶早已是城市赤貧無產者了。爸爸媽媽結婚時,媽媽也想要完整的一套家具。60年代末,一套家具也就那麽的二、三十條腿。奶奶沒有滿足媽媽的願望,隻買了8條腿:一個帶梳妝鏡的五鬥櫥和一張圓桌。這8條腿讓空空蕩蕩的新房顯得更加空空蕩蕩。如果不是嫁給了白馬王子,嫁給了愛情,我想媽媽肯定會暗然神傷。很多很多年後,媽媽跟我說起這8條腿,我才知道原來是奶奶用可以買30條腿的錢買了8條腿。這也是媽媽眼裏奶奶“大手大腳”、“瞎用錢”的第一證。有意思的是在以後的日子裏,在持續不斷地“喜新厭舊”的淘汰中,這8條腿一直都陪伴著他們。媽媽自己也曾感歎:木料真好,做工又講究,油漆色澤如初,式樣也不知為什麽總是那麽耐看!

小時候,寒暑假我在奶奶家過。我喜歡去奶奶那裏過寒暑假,確切地說是喜歡前麵那些日子。前麵那些日子我們過的就像國王。上餐館“過早”(早餐),想吃什麽就是什麽。午餐帶魚排骨紅燒肉翻著花樣各種好吃的。夏日的冰鎮汽水奶油冰棒鮮瓜果,冬天糖炒栗子點心棒棒糖。我們逛公園看電影。這樣的時光,我是在天上飛,爸爸媽媽被我拋到九霄雲外。然而,這樣的時光會毫無征兆地戛然而止。往往頭一天我們還像國王般的,一覺醒來,“過早”是家裏的白水煮麵條了,午飯蘿卜青菜,晚飯青菜蘿卜。夏日,隻有“知了”叫沒有汽水喝;冬天倒有冰棍,是屋簷下掛著的。也去逛公園,但不進電影院了。這樣的日子我就特別想爸爸媽媽,總吵著要回家。

人是很奇怪的東西,在回憶裏,那沒有汽水棒棒糖隻有“知了”叫的完沒了的夏日和哆哆嗦嗦無窮無盡的冬日隻是一張薄薄的單色底片,而汽水棒棒糖的日子,閃著光,帶著絢麗的色彩與音符,在我記憶寶盒裏舞蹈。

我爸爸的爸爸媽媽是有過大錢的人。但我爸爸10歲的時候,一夜之間,他就成為了城市赤貧無產者的兒子。等他成為了我爸爸,等我有了記憶的時候,他就成了我媽媽嘴裏我們家第二個“有一個錢用出兩個錢來”的人。具體例子如下。

大概是1980年前後,某一天,在外地工作的爸爸突然回來了,除了一臉的興奮,還帶回來一隻巨大的方方正正的紙箱,被膠帶五花大綁的紙箱上麵印著一台電視機。“我們家有電視啦!”我和哥哥跳著、叫著。爸爸的一項設計在省裏獲大獎,獎金800塊,不多不少正好買電視。我到現在都清晰地記得紙箱上印著——“無錫電視機廠”。於是在媽媽毫不知情的情況下,我們家就成為了那個鄉下小鎮上第一個有電視機的家庭,雖然那個時候10個晚上有9,5個晚上我們是在煤油燈下度過的。待媽媽回家來,看到五鬥櫥上那台嶄新的電視,她也很歡喜,雖然她是個喜歡把錢攢著“辦大事”的人。

爸爸去廣州出差,帶回瑞士手表,有著金鏈子的“梅花”是給女兒的,沉甸甸的“雷達”是給兒子的,給媽媽的是黑色鱷魚皮表帶的“卡迪亞”,後來我才知道那是一款“坦克”。媽媽戴著漂亮的“坦克”也不高興,因為爸爸花了好大一筆錢,而她卻無法知道手表的真假。連上小學三年紀的我都知道肯定是“走私貨”,爸爸當然也知道。可爸爸不管這些,在他眼裏漂亮就足夠了。

爸爸愛給我和媽媽買衣服,媽媽嫌他亂花錢還嫌他“不會買衣服”,因為他盡買“烏蒙罩眼”的(鄉下土話,意思是顏色暗淡,不鮮)。我上初一時,流行一種格子裙,大裙擺。爸爸出差給我帶回一條,駝色為底米色係格紋,裙身是等腰梯形。媽媽嫌顏色不正,後來請裁縫給我做了一條紅格紋裙。喬其紗流行時,別人的爸爸給女兒買大紅色的,爸爸給我買的卻是淺淺的若有若無的紅,媽媽說“顏色一點也不活波”。總之,買衣服,在媽媽眼裏爸爸從來都沒有買對過。小時候,我總是站在媽媽一邊。等我長大,漸漸有了自己的眼光,媽媽的紅格子裙在我回憶裏常常就和桌布連在一起,而爸爸的駝色格紋卻讓我看見了Burberry風格。媽媽的色感隻為飽和色停留,而爸爸,他的調色板更豐富更高級。

爸爸的“有一個錢用出兩個錢”讓我們一家人衣著光鮮漂亮,吃好吃的,玩好玩的,把錢的功能發揮到極致——帶給我們以快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