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奈德加與中國網紅
文章來源: Luumia2023-07-25 07:04:48

星期三

 

奧塞博物館。11點進館。一進去兒子就和我們分道揚鑣,卻不忘叮囑我們吃飯時叫上他。

 

這次有幸看到了德加和馬奈的專題展。兩位畫家的關係很奇特。他們之間有很多相似處:出生優渥,同齡與經曆相似,不需要賺錢謀生,繪畫純粹出於喜愛,為繪畫放棄了父輩期望的所謂前程。。。早期畫風曾經非常接近,連主題都相似。

他們經常見麵,有著幾乎相同的社交圈。但從沒給對方寫過信,卻總在給別的人的信中提及對方。相互崇拜又彼此找茬。馬奈說德加“有強大的審美力,善良卻冒冒失失”。當馬奈拒絕德加的邀請,不參加第一屆印象派畫展時,德加大發雷霆:“我絕對相信馬奈更多的隻是虛榮而不是聰明。” 德加畫過馬奈像,且不止一次。馬奈卻從來沒畫過德加,隻保留了一張德加的小照,還是很不上鏡的那種。

 

畫家相互畫像的很多。同為印象派大師的高更與Émile Bernard ,他們早期經常互送給對方的肖像畫。在Bernard 的高更畫像裏,我們能夠看到背景中高更為他畫的肖像,高更的亦如此。3月在梵高博物館,初見高更與Bernard 這樣的“眉來眼去”,想到他們在pont-Aven的歲月:理想,夢想,激情,愛,無窮無盡的時間與精力。俱往矣!當2022年夏天我們去到Pont-Aven時,橋還在,樹依舊,隻是風流人物已無處尋覓。

(左為德加畫作,右是馬奈畫的彈鋼琴的蘇珊)

馬奈的妻子蘇珊是鋼琴家,夫婦非常恩愛。德加畫了幅“畫家與他彈鋼琴的妻子”送給馬奈。馬奈覺得把他的妻子畫醜了,把妻子彈鋼琴的那塊剪掉了。不知道過了多久,德加知道了,非常非常受傷,把畫要了回去。第二天就把馬奈以前送給他的一幅靜物退還給了馬奈。馬奈去世數年後,德加曾想把剪掉的部分複原送還給馬奈夫人。補上了畫布,還上了色,但最終也沒有進展。

 

是不是真把馬奈夫人畫醜了?其實從馬奈自己畫的蘇珊像看,蘇珊的脖子的確有些粗,鼻子也確實比較大。但這些,馬奈自己可以畫,別人如果也畫成這樣,那是不行的。德加也許最終都沒有明白這一點。

 

德加和朋友們去馬奈家吃飯,不小心打碎了一隻沙拉盆。第二天就收到了馬奈連夜畫出的“盛核桃的碗”。

 

馬奈51歲病逝,正當盛年。德加深受打擊。開始收購收藏他所能及的馬奈畫作,為老哥們建博物館。高更紀念朋友,臨摹馬奈的“Olympia”,德加用自己的畫交換,收入博物館。這幅小尺寸的“Olympia”跟原畫一模一樣,第一眼我以為是贗品,感到非常奇怪,但奧塞館怎會有贗品?不曾想背後的故事是這樣的。

 

看一會展覽,肚子就餓了。可見光飽眼福是不夠的。沒關係,奧塞不光有好看的,還有好吃的。我們去吃午飯,餐廳就在那個大鍾後麵。

如宮殿般,天頂有繪畫,垂下枝型水晶大吊燈。餐廳還擺放了幾座雕塑,有的桌子就在雕塑邊上。我暗自企盼能有那樣的幸運。永遠客滿。人們排著長隊在門口靜靜等候。30多分鍾後,領座員終於把我們領到了餐桌前,在大餐廳的裏間。雖然沒有雕塑,但更隱秘更安靜,猶如舊時貴婦人接待密友的客廳。天頂牆裙壁爐都很古典,餐椅卻是簡潔的現代風格,某種類似塑料的聚酯,靠背是明豔的水果色,座椅是透明玻璃。在端莊大氣的背景中加了一點點的俏皮,也無所謂不好。

 

坐下沒一會兒,來兩個女子,在我右手斜對麵靠牆的小桌上坐下。看她們的穿著打扮舉止氣質,十有八九是同胞。果不然,放下手中的大包小包就開始拍照,剪刀手,川劇變臉似的笑,拍窗拍牆拍天頂,走來走去,邊走邊拍。有食客側目而視,她們也不理會。拍了一通坐下來,開始視頻。可惜聲音控製的不很好,幾米遠的我都聽的一清二楚。照這個樣子,她倆這頓飯可夠辛苦的,一手刀一手叉還有一手拍照拍視頻,得八爪魚的本領才行啊。不過,很快我就發現自己過慮了。她們根本就不給奧塞餐廳刀叉機會,三兩下合用了一份小點心就離開了。白白可惜了門口長時間的等待。

 

我左手斜對麵是一對美國夫婦,帶兩個小男孩。女人與其說是坐不如說是堆積在椅子裏,男人也一樣,那麽大的一張桌子就這麽被他們填得滿滿的。但女人說話非常溫柔,給孩子丈夫遞食物時都在淺淺地笑。男人也是一臉的微笑,輕聲說著“謝謝”。小男孩7,8歲的樣子,安安靜靜地坐在椅子裏幹幹淨淨地吃著盤子裏的食物。

 

我們仨美美地享用了一頓地地道道的法餐,從頭道菜到餐後甜點,從擺盤到酒水都配得上就餐環境。我們要的Sauvignon blanc,口感配我們的cabillaud 與saumon正合適。飯後甜品兒子要了名為“horloge ” (鍾)的奶酪蛋糕,上麵那層巧克力裝飾就是一座微縮的奧塞館大鍾。給我們上菜的侍者非常像年輕時的Robin Williams,弄得我腦子裏時時閃現Mrs. Doubtfire。

 

飯吃完了,人也累了。喝點兒咖啡接著看。

一幅巨畫吸引了我們的目光,“誰把巴黎地圖掛在了這兒?”的確是幅地圖,是1855年的巴黎。但又不是地圖,是畫家Victor Navlet的油畫。名為Vue générale de Paris, prise de l’Observatoire, en ballon(從熱氣球觀測站鳥瞰巴黎全景圖)。畫家通過精確的計算,把1855年的城市纖毫畢現地繪製在他的畫布上。畫高4米寬7米,占據一整麵牆。

 

還有半小時就閉館了,印象派還沒看呢。上到5樓匆匆看幾眼。“梵高的房間”不是在阿姆斯特丹嗎?怎麽又出現在奧塞?原來同樣的畫他畫了三次。第一次的畫作在阿姆斯特丹,再版在芝加哥,奧塞這幅是第三版。梵高好像非常熱衷此道。那幅向日葵,前前後後畫過9次。今年3月在梵高博物,站在鎮館之寶——向日葵前,我就很是迷惑:這幅作品不是在倫敦的國家畫廊嗎?梵高愛他的房間,那裏有安寧。而向日葵,是他生命力和藝術激情的頂峰,留下煙花燦爛後的寂靜。

就在這匆匆幾眼中,我們發現了一個有趣的細節。Gustave Caillebotte名為Partie de bateau (劃船)邊有行文字“trésor national ” (國寶)。印象派那些裏程碑式的作品都沒有被標記“國寶”,為何這件?而且,如果我沒記錯,這個Caillebotte好像並不是印象派大師。好在穀歌總是貼心解惑:這是一位被嚴重低估了的印象派畫家。這幅作品在1879年送到第四屆印象主義畫展時招致批評聲一片。評論家批評它新的觀之道,批評它平庸的主題,有的還說畫家是在挑釁。連熱愛藝術思想前衛的左拉也發言“這根本不是偉大的藝術,而是把現實簡單直接地搬到了畫布上。” Caillebotte那時被看作最有顛覆性的印象派。畫作本為LVMH私藏,今年一月捐贈給了奧塞館。

 

廣播裏開始提醒大家離館了。再次戀戀不舍地出來,我們決定回去就買年票,爭取每月來一次,把畫作細細看一遍,把餐廳的菜肴好好吃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