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近西西裏
文章來源: Luumia2019-05-14 04:38:48

走近西西裏

四月末的西西裏,氣候是宜人的,如果忽略風。無風時,藍天白雲黃沙碧海,世界安寧,忘乎所以;風起時,沒有鋪墊,一來就猛抽。風過處,蘆葦東倒西歪不分南北,人也會下意識地摸摸耳朵,看它還在不在。幸運的是,島上一周,隻有返程那個下午領略了些許威風。

閑時看海看人。一家人挖海渠,爸爸總指揮,媽媽總監工,四雙小手齊協力,不知是要把海水引進來還是把淺灘裏的水放出去?年輕的爸爸從躺椅前經過,手裏拽個布娃娃,邊走邊給娃娃穿衣服,銜著奶嘴的小女孩赤著小腳丫,迷迷瞪瞪地跟在後麵。走著走著就走忘了,停下,半天不動,也不作聲。走出丈許的爸爸一回頭,眼睛瞪老大,朝女兒扮個鬼臉,三步並作兩步來到小家夥身邊,一把拎起輕輕抱在臂彎裏。

 

午餐後我們在海灘散步,走著走著就去到了Sélinonte ,那個有著古希臘神殿的小鎮。西西裏是有曆史的。島上存留至今的文明遺跡要追溯到公元前一萬一千年的Acquedolci的San Teodora的岩畫。因其“地中海至歐洲大陸跳板”的特殊地理位置,西西裏被地中海周邊所有曾經輝煌過的文明浸潤過。最早是希臘人,留下了眾多神殿、劇場。然後是羅馬人拜占庭人,邊修補邊建設。接下來的阿拉伯人與諾曼底人也把各自的文明堿基貼在了西西裏的遺傳基因鏈上,更別說西班牙人法國人了。

於是,在Sélinonte 我們可以看見公元前400-500年間建造的希臘神殿。居平原最高處,俯瞰蔚藍大海,鎮守著身後那片富饒之地。這是獻給宙斯老婆赫拉的,也可能是獻給狩獵女神Diane的。到底是誰的棲息所,史學家們也不清楚。隻知道西西裏島上神殿星羅棋布。希臘人的神們不光要管理上界下界,偷閑時率性而為誕下純種神、半神半人,也要在數不清的行宮中奔走停留慰籍純真年代的人類,跟如今當紅政客有得一比。

 

赫拉神殿建成後,希臘人還要建一座最最宏大的神殿,來供奉智慧女神雅典娜。史學家認為也有可能是給酒神Dionysos 的,而後者管理一切歡愉之事,是夜間大神。藝高膽大的工匠都來了,奴隸也不缺。於是,管它什麽力學承重,一切都要大。光石柱頂端的托台(chapiteau )就達4X4米。建成後的神殿高聳巍峨,氣勢磅礴。無奈地震一來,估計晃了三下,就四分五裂了。

 

今天,走在廢墟中的遊者,除了感歎人對神純真赤誠的愛,還有人類那永不熄滅的建設之火。可以坍塌,可以毀滅,但是,人類從不停留在感歎什麽“坍塌是最美之極致”,而是重新開始。也許人類的命運就如那西西弗斯,但又何妨?難道不是在建設中留下了滋養子孫後代的璀璨文明嗎?否則,你再精妙的文字又能負載什麽?

 

希臘人是善於修正自己的。很快他們就領悟到建造中的錯誤,在Agrigente重啟爐灶,用數學實踐出了完美的神殿。希臘人這種勇敢執著還有血液中流淌著的英雄浪漫氣質,讓荷馬吟遊出“奧德賽”這樣的史詩就不足為奇了。

某天我們驅車上百公裏去到了西西裏首府Palerme,見到了混搭風格的皇宮和大教堂。皇宮是典型的諾曼底(Normand)加點阿拉伯,是12世紀西西裏明君Roger 二世的寢宮,樸素大方自有其威。

 

而大教堂就是拜占庭諾曼底阿拉伯巴洛克全到齊,一個都不少。看來是可以用貂蟬眉昭君臉西施眼貴妃嘴再造美人的,隻要創造者有高超的審美與精湛的工藝。


西西裏的自然景觀之最當數火山Etna,就在2年前的4月它還噴發過。海拔3340米,山頂半年積雪。山巒線條柔和大概是火山山貌的共同點,噴發過後的火山熔岩從上至下流淌堆積,讓它們具有水一樣的線條。300公裏的路程,多數是山路,所以得趕早。某天清晨5點,還在睡眼惺忪中就踩上油門,一路奔波,10點多看到了它。我們把車丟在半山腰,開始爬山。登頂後,Taormina盡收眼底。

 

回程時我們繞到Taormina ,在古希臘劇場處回望Etna 。

 

在Palerme閑逛時,我看中了一款珍珠耳環。水滴樣碩大的珍珠沒有半點修飾,似乎有著自然珍珠原始的形態。我試戴了一下,效果不錯,就像這樣:

 

價格也合適,正要掏錢時,一旁看貝殼玩的數學家興奮地向我匯報他的新發現:“好多商品的包裝上都是中文。你看,“炫麗牌” 珍珠手鏈!” 真掃興呀,本來我以為要擁有一件真正的西西裏紀念物,沒曾想真正的紀念物就是這段小插曲。隻能感歎我的祖國無處不在!酒店閑暇時光,人們玩競猜遊戲。西西裏主持人用感動自己的語言炫耀他的獎品:“第一名獎正宗純粹的意大利香檳酒一瓶!”話音未落地時又重重強調一句 “產自中國!“ 也許這隻是句玩笑話,但世界任何一處旅遊紀念品商店能夠沒有“產自中國”嗎?消費主導型時代,傳統手工藝幾乎全然凋零,人文觸角在逐一癱瘓中走向死亡。

四月的地中海島嶼,橄欖正在生長,桔樹已果實累累了。酒店果園裏的橙子樹,沉墜墜地掛滿了鼓脹的橙子,有些都開始腐爛了。閑逛時經過人家,見橙子落了一地。跟酒吧的garçon 聊天,得知我每天在餐廳吃的似乎還帶著晨露的橙子,根本就不是我以為的本地橙,而是來自西班牙。因為本地的橙子一摘就貴,比不過西班牙。要知道,西西裏島曾經是世界柑橘檸檬的種植中心。20世紀初每年光經紐約港的就有300萬箱。

酒吧的Garçon Danilo來自西西裏的內陸。各種文明的浸潤占領讓西西裏人開明又多疑。在本土作家Andrea Camilleri筆下,西西裏人分“山人”與“海人”:“山人”一離開西西裏,隔天就犯思鄉病,思的肝疼,第三天就必須打道回府;“海人”呢,他們把西西裏的一切都變成自己的精神財富,帶著它走向天涯海角,過起全新的生活,而西西裏永遠在心中。我想“教父” les Corleone應該是“海人”吧?那樣才會在1900年代西西裏朝外的移民大潮之中漂洋過海去到紐約,開創les Corleone家族的輝煌。今天的Danilo也想去羅馬去巴黎,但世界早已湧向了西西裏,一切都在變化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