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明白，為什麽在夫妻爭吵中，婆婆總是護兒子，母親總是罵女兒？（母親是不希望女兒離婚啊。）

母親八十歲那年，她終於決定不再與母親往來。

結婚幾十年，丈夫習慣性家暴，從年輕時被打得鼻青眼腫無法工作（她是幼教老師），到中年後對她的不言不語。

36歲那年，她因為日夜為女兒學習操勞，一隻眼睛突然失明了；46歲那年，一次輕微的跌倒卻使她嚴重骨折，從此不良於行。

她提早病退了。

她總是向母親抱怨丈夫不好，沒有什麽文化的母親對她的抱怨非常不耐煩：不要總是報告壞消息。你丈夫既買菜又下廚，還做家務。有什麽不好。薪水還那麽高。

可是，他在家不說一句話，整天隻抱著股票機。

男人，當然有自己的興趣。他不嫖不賭勤勞樸實能幹。你還要什麽。

我，我要他理睬我。

你要求別太高了，看看自己，人家不拋棄你就夠好了。

她憤而掛了電話，訴諸法律要求離婚。但大學畢業後正早出晚歸的女兒把她的離婚訴狀撤了回來：媽媽，求求你，不要離婚。我是待嫁的女兒。你們離婚，對我影響多麽不好。

於是，她放棄了。

繼續著她沉默苦悶的日子：眼睛不能看書看電視看電腦、腿腳不能走路不能下樓（非電梯房）、身子越發沉重越發肥胖。

還不如死掉算了。雖然她有足夠的退休金。

由於孤苦病痛，她脾氣越來越壞，總是出口傷人。人人回避她，包括女兒。

而她的母親也在自己健康而又快樂的晚年生活裏回避著她。

她是沒有一點吸引力的人了，甚至成了女兒出嫁的包袱。

她唯一的價值是性工具，所以，她抗拒。這是她唯一展示尊嚴的武器。於是，十幾年來夫妻分房。但丈夫從來都是能得逞的，用他的體力。

流氓。我不如死了算了。

她一次次在呐喊。

我曾那麽近地走近她，但終於被她的惡言惡語嚇跑了。

有時候想起她，我心裏會顫抖：親愛的老姐（我曾這樣認她），你現在還好嗎？

人說久病床前無孝子。其實，久病床前無一切：包括母親、丈夫、女兒、親友。特別是渴望精神交流的人。

多少人愛在人前顯貴，實在人後受累。這是自欺欺人。如果老姐明白這一點該多好，她就可以知道這世上她不是最慘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