渺小的浩瀚
文章來源: 艾麗思筆記2006-10-16 16:12:27
Presentiment is that long shadow on the lawn
Indicative that suns go down
The notice to the startled grass
That darkness is about to pass.

這是EMILY DICKINSON的一首四行詩。說她是美國最偉大的女詩人,是指她在詩歌上取得的成就,若是她生前知道自己將獲得這樣一個榮譽,我想她多半會在MASSACHUSETTS州AMHERST小鎮的家中藏得更隱秘。

一千多首從未發表過的詩,更隻有少數幾個親密的朋友知道她寫過詩。全部是短詩,大多四行一節,有些精巧絕倫,有些隻是未經推敲的感念。

怪誕,輕盈,機敏,黯淡,和諧......這些詞都不足以形容這個女人的筆下世界,正如她的才華,不均勻,不完整,但動人心魄。

唯有她的隱居是徹底的,但她似乎有意無意地告訴我們,一個人的沉默,也充滿勃勃的生機,一個人的孤獨,竟與塵世如此接近。

據說是因為一次不成功的戀愛,使EMILY DICKINSON把個人的空間壓縮到一所房子的界限,也據說隻有在深夜的花園裏,才能看到她走來走去的身影。

她當然是故意的。

在一個微觀的視野裏,宇宙變換了它的尺度。遙遠的地平線就在腳下,星雲之火燃燒在心裏,燦爛的一切自有它們黯然低沉的背影。與此同時,微小的蟋蟀歌詠著太陽的西落,一粒麵包屑也成為盛宴。

她寫到:

A vastness, as a neighbour, came,-
A wisdom without face or name,
A peace, as heimispheres at home,
And so the night became.

“浩瀚”能夠象鄰人一般走來,在某個平淡無奇的時刻,除了沉默,還能怎樣?隻要動一動,被神秘所釘住的身體,立刻變為瘋狂。

返回來再讀這首詩的上一段:

The low grass loaded with the dew,
The twilight stood as stranger do
With hat in hand, polite and new,
To stay as if, or go.

莫大的黃昏,象生人那樣站著,欲留還去,怯生生的,恭敬的。黑夜就這樣來臨了,巨大而陌生的東西原來是如此熟悉,渺小,在不經意間,猛然成為了浩瀚。在暮色中迷戀的人,都來不及驚訝。

人生的倏然無常,在光影的細微轉換中顯露,陰影鋪在草地上,黑暗即將到來。小草的驚慌無措,不就是我們的茫然?

EMILY DICKINSON的詩,技巧不算最好的,但我毫不在乎。在我對詩歌有限的認知裏,感覺永遠是第一位的,而最好的技巧,是船過水無痕。一般來說,寫得好的東西,技巧都肯定是好的,但那不是刻意為之。所謂的匠心,敵不過天意。

我喜歡她一心一意地思考關於死亡的問題,通過她的路徑,我覺得自己有一種不勞而獲的喜悅。

她說死亡是特殊的光榮,意味著對往昔的認可以及未來的尊嚴。死亡,越過上帝的“白色選舉”,走向另一個由上帝主宰的世界,和少數傑出的人站在一起,而那些人,曾經無法深知和理解。

另一位大詩人WHITMAN曾說:“To die is different from what any one supposed, and luckier."

EMILY DICKINSON會讚同他的看法吧,因為她自己也說:

When it comes, the landscape listens,
Shadows hold their breath;
when it goes, tis like the distance
On the look of death.

遙望死亡的時候,也能“spreading wide my narrow hands, to gather Paradise."

也許她對死亡的看法受到離群索居的影響,當她的親人朋友真的遠離她故去,她相信無論在風暴來臨之時內心經受多大的刺激和創傷,在那個等待的世界裏,都會得到永恒的賞賜。

我特別欣賞的,是EMILY DICKINSON的孤獨感,沒有變成宗教的神秘主義。她並不期待上帝給她一切結果,相反,她實際上是在上帝麵前陶醉,把他看成一位最迷惑不已的人物,迷惑她,同時也被她對他的感情所迷惑。

他有時是“父親,紳士,國王”,有時是“竊賊,銀行家”,有時是“死神”,甚至有時是“愛人”......這些短暫,華美,犀利,莫名的辭藻,透露出一種無所適從,稀奇古怪的幽默,幾乎滲透著新英格蘭文學所特有的鋒芒。

上帝會說什麽呢,當他聽到她的低語:

I hope the father in the skies
Will lift this little girl,
Old-fashioned, naughty, enerything,
Over the stile of pearl.

對死亡的興趣,不等於對現實生活的懵懂,她驚人的敏銳與她的天賦是雙璧的結合。在她的詩作中,沒有凡俗和新穎的分野,當我們看她寫過,“Kingdoms like the orchard, Flit russetly away." 她改變的不隻是詞性,因為她呈現給我們的是一個王國,似果園,如枯葉,繁盛地,輕巧地,掠過了,追也不用追。

她有喜歡的朋友,但不夠親近,這是她有意的疏遠。總有那麽一些人,就象她吧,需要足夠遠的距離,可以置身於外抽象地觀察和思考,不至於被窒息裹住。

梭羅曾說:“我跟你說話的時候,大約也是在自言自語。”

EMILY DICKINSON也是。她在信中說:“and I hear today for the first the river in the tree." 她的傾聽,是一個人與大自然的交集。

有批評家把她和惠特曼相提並論,他們兩個人“wrote as though no one had written poetry before."這對他們是當之無愧的評價。

讀EMILY DICKINSON的詩,容易沉迷,那些絕妙的感覺,懂了,可怎麽也說不出。

And 'twas like midnight ,some,-

有點兒,老天,她真是有點兒......som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