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雪

2023.3.4

（一）

星期五的下午一直在等待大雪的到來，一直等到在小房子裏吃完晚飯，Bill把我們拉回了大房子，也沒見到一片雪花飄下來。 加拿大國家氣象台預報的星期五下午和晚上的雪暴，說是20厘米起步，上限無法預測。

雪是在八九點鍾下起來的，風很大，大風夾著大雪，在路燈傘型的光暈裏呈現出癲狂的狀態。 今天早上起床時雪已經停了，看報道，大雪下了十一個小時，安省南部有些地區積雪達到四十厘米，而且出現了罕見的“雷打雪” （thundersnow)現象，電閃雷鳴，多倫多電視塔 （CN tower）被雷電擊到，非常嚇人。

雪太多了，一個人鏟會非常吃力。我起得早，喝了杯溫水出去鏟雪，給Bill打個前陣，減輕一下他的工作量。 鄰居儒阿寇早已經出來了，我打了聲招呼，說，鏟雪快樂 （happy shoveling）， 打開了中年意裔男人的話匣子。 儒阿寇說，這是這些年來最大的一次雪暴了，雪太厚了，太多了，哪裏有地方堆這麽多的雪呢。 我看著橫在車道出口處被市政鏟雪車推出來的近一人高的雪壩，表示同意，笑著回道，隻有想辦法往高處堆了。

積雪雪白晶瑩，輕盈幹爽，非常美麗，如果不是特別的厚度，鏟起來應該會很輕鬆。但是雪太厚了，推不動，隻能一點一點分層分段兒來鏟。我用黃色的雪鏟先在右邊的車道清理一條窄窄的小路，這樣至少可以讓腳出門了，鏟上幾分鍾，我就得拄著雪鏟喘上幾分鍾的氣才能再繼續， 旁邊人高馬大的儒阿寇也進行著同樣的程序，不過鏟雪的時間比我長些，休息的時間比我短些。

越靠近街道，雪層越厚，到了人行道前，我覺得自己已經快要撐不住了，眼前的雪堆又高又險，像是一座小號的雪山，太陽出來了，慘淡的一枚，掛在山頂上，背陰的山坡上，新鮮的雪堆裏透出隱隱的淡藍色，讓我想起班芙國家公園的千年冰川。

真是不鏟雪不知道自己的力氣小啊，我的手臂開始酸痛，我原本就隻不過是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老了的弱女子。 力拔山兮氣蓋世，如果有個項羽在這裏是不是會好很多？

右邊的鄰居有鏟雪機，突突突地雪花如穀糠一樣高高揚起。一直覺得鏟雪是個很好的鍛煉，一直也沒有想到買鏟雪機，但是今天不同，我對儒阿寇說，如果有台鏟雪機就好了 （ a snow blower will work well), 隔著高高的雪牆，儒阿寇在那邊心知肚明地笑了起來。

風雪無忌，有人在遛狗，狗兒在雪地上奔騰跳躍，撒著歡兒。 發現狗狗們非常喜歡雪，跟孩子們一樣。除了不喜歡鏟雪，我也是非常喜歡雪的，尤其是下鵝毛大雪的時候，天地間真是難得的純淨祥和美麗。 開始有點羨慕起住公寓 （condo apartment）和共管鎮屋 （condo townhouse）的人了，他們可以盡情地賞雪，而不用太擔心雪帶來的後果了。 我這個揮汗如雨愚公移山一般鏟著雪的可憐的人呢，在休息的間隙裏，還是忙裏偷閑盡可能地搜羅著捕捉著雪後的美麗與寧靜。

有風經過，細碎的雪片在風裏飛揚，迎著陽光，亮晶晶如星如鑽，打在汗津津的臉上，涼爽愜意。

家門口拐進去的小路上，雪還沒有怎麽清理，有一輛小轎車陷進了雪裏，被幾個人幫忙推了出來。 能待在家裏就待在家裏吧，尤其是住在小路上的人們。

Bill起床了，出來鏟雪，Allen起床了，也出來鏟雪。斷斷續續地，我早上已經鏟了三次，體力不支，我得收工了。

（二）

十二點，是我今天的第一頓飯。 五六點起床，一個早上，喝了幾杯溫水，還有一杯加了紅糖的咖啡（沒有牛奶了，我喝不了黑咖啡），鏟了幾次雪，我其實並沒有覺得有多餓，但是吃飯總是一件讓人愉快的事情。 

大小男人早飯剩下來的東西不多不少，正好可以做我的午餐，小半碗青菜爆炒烏魚仔，Allen特意給我留下的四個煎餃子，一個紅薯丸 （小房子的社區吃貨群訂的，以為是甜食，拿回來卻是像福州魚丸一樣餡大皮薄的肉丸子），和三塊小小的牛仔骨。 

大房子的後院朝南，背對著玻璃拉門坐在早餐廳的餐桌前，我慢慢悠悠地吃飯，整個後背沐浴在明媚的陽光裏。 氣溫已經升到了零上，陽光熱烈厚重，在背部的皮膚上快速地聚集起蓬勃的熱量，剛剛落下去的汗水猶如潮水一般，又細細密密地湧了上來。 

吃完飯，把麵前的碗筷推開，雙手支撐住下巴，閉上雙眼，盡量地把背部展開把脖頸拉長，讓廣博的黑暗和陽光的溫暖如水一般溫柔地把這個身體包裹，桌上的IPAD裏正在播放陳楚生的 《有沒有人告訴你》，“當火車開入這座陌生的城市，那是從來就沒有見過的霓虹，我打開別離時你送我的信件，忽然感到無比的思念…”，歌聲帶著淡淡的憂傷淡淡的從容，在無邊無際的空間裏如波濤一般起伏蕩漾。

Allen跟Bill鏟完雪進了屋，我站起身來收拾碗筷。 這邊車道上的雪終於鏟完，下午我跟Bill先去買菜，然後到小房子去鏟雪，那邊單車道，應該比這邊容易些。 

兩邊做飯，兩邊打掃衛生，兩邊鏟雪，兩邊刷牙洗臉，兩邊睡覺，去了來，來了去，有時候這些加了倍的生活的繁瑣會讓我50歲的身心疲憊煩躁。張愛玲說 “出名要趁早”， 其實生命中的很多事情都是需要趁早的，讀書，談戀愛，生孩子，出國，建功立業 （如果那是你想要的），包括找政府工，可惜混跡於絢爛多彩的青春裏或者了無頭緒的生活忙亂之中的時候，有幾個人能夠意識到自己會有真正老去的那一天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