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裏雪裏走加東: (三) 渥太華
文章來源: cxyz2017-01-28 13:18:23

旅遊車進入渥太華時, 雪下得大了起來。 

雪,是我最喜歡的幾個和加拿大有關的事物之一.  雖然生長在中國的北方, 見到的能讓人興奮起來的大雪的次數屈指可數.  中國的自然環境在我長大的二十年裏急劇惡化, 河流幹涸, 綠地沙化, 雨雪也越來越少.  2000年早春登陸多倫多, 站在租住的位於央街和聖克萊爾交界的高層公寓的陽台上, 看大片大片的雪花隨風輕柔飛舞,毛絨絨每一瓣都分得清楚;密密集集卻悄無聲息, 一會兒工夫, 在街心公園的綠草地上積了厚厚的一層.  紛紛揚揚之中, 我背井離鄉煩亂的心緒逐漸平靜。一絲暖意在冷澈的風中流動, 心底深處有什麽東西融化了,熱愛這個城市的種子開始滋生, 發芽.  

多倫多位於安大略省的南部, 南依安大略湖,氣候相對溫和, 冬天無論降雪量還是氣溫跟渥太華都不能同日而語.  2002年到渥太華讀書, 見識到了更大規模更頻繁的降雪.   多倫多的雪是下了化, 化了再下.  渥太華的雪卻是隻看得到下, 看不到化的.  有時候一次能落四五十厘米, 幾次下來, 路兩邊堆起的積雪就有人高了.  從租住的房子到去學校的小火車站 (O Train) 有七八分鍾的路程,穿著厚厚的羽絨服, 戴著厚厚的帽子和手套, 背個大書包, 三十歲的我, 一個不再年輕的學生, 吱吱呀呀踩著雪路, 穿梭在冰雪的城牆堡壘裏, 匆匆忙忙去趕小火車.  

今年是個暖冬, 街道兩邊看不到大規模的積雪。 記憶中的渥太華好像也沒有這麽多大大方方結結實實的樓房, 和華盛頓的方樓房們異曲同工, 隻不過是小了一號。 卡爾頓大學不在鬧市區, 鄰裏相對安靜。 作學生的時候時間充裕,夏天的周末, 有時候會來市中心, 逛逛酒吧街,上國會山登高遠眺,看渥太華河, 橫跨渥太華河之上的阿裏戈簪得爾橋 (Alexander Bridge),過了橋,河的那邊,是魁北克法語小城加蒂諾 ( Gatineau); 安省魁省以渥太華河為界, 分界線就在河的中心。 有一年的秋天, 房東劉老師帶著租住在她家的學生們去加蒂諾公園看楓葉, 一行十來個人,熱熱鬧鬧,有像我一樣大齡的移民學生, 也有從國內來的稚氣未脫的小留學生。還記得劉老師特意穿了一件色彩豔麗的寶石藍毛衣, 說是可以和紅黃的秋葉顏色相襯托, 拍出漂亮的照片來。 

大巴在威靈頓大街上行進, 停靠在國會山前放我們下車。 2016年的最後一天的下午, 國會山前人潮湧動, 很多的警察, 很多的工作人員, 在為晚上的跨年晚會作準備。 舞台一如既往地搭在了火焰噴泉 ( Centennial Frame)的位置, 以國會山綠頂灰牆的古老建築為背景。 水火相融的Centennial Frame,  寓意加拿大英法和平共處多元文化和平共處, 點燃於1967年7月1日的聯邦百年慶典, 經月曆年, 從未熄滅;半個世紀後的今天, 依舊烈焰熊熊,於沸沸揚揚大雪飄灑的天地之間,  火色明豔燦爛如距。 

在渥太華的兩年裏我有沒有參加過跨年盛典呢? 記不得了。 記得清楚的冬季活動是滑冰, 在麗都運河 (Rideau Canal) 的河道裏滑冰, 從鄉郊野外的卡爾頓出發南上, 一直滑到市中心的渥太華大學, 單程有七八公裏的路程。 當年的我不會滑冰, 在卡爾頓讀書時買了冰鞋, 單槍匹馬下到麗都運河, 從剛開始的顫顫巍巍寸步難移, 到無數次的跌倒爬起, 最後終於可以安安穩穩地滑到渥大,可以說是我在卡爾頓除了學曆之外的一個額外收獲。冰道的沿線, 貼著運河的河壁, 有一些賣beaver tail的小亭子,滑冰途中停下來小憩,買一個熱氣騰騰又甜又香的beaver tail,在冰天雪地的天氣裏犒勞犒勞狼狽疲憊的自己, 是留在我腦海裏的有關麗都運河的鮮明記憶。

有時候星期天去滑冰, 趕上了好友蟈蟈在學校的食堂值班, 就是我打牙祭的日子。 蟈蟈和我一個係, 是中國過來的留學生, 讀書半路移了民。 我和蟈蟈不同級, 不同專業, 導師不是一個, 上的課也不一樣, 剛開始並沒有太多的接觸。 可是事情有時候就是這樣, 本來應該擦肩而過的兩個人在相互凝眸的一刹那有所觸動, 彼此放慢了腳步, 於是有了意想不到的交集。 蟈蟈星期天的任務是準備好星期一pizza餅的用料, 麵團, 頂料。 滑完冰的我肩上扛著掛著冰碴兒的冰鞋找到幹活的蟈蟈, 幫她和麵備料。到了午飯時間, 蟈蟈就會揪出兩塊兒麵團, 在案板上摔得啪啪啪地響,豪氣衝天地問我, 說吧, 想吃什麽? 想吃什麽咱就吃什麽! 然後各種頂料往pizza麵餅上加, 直到堆出個尖兒來。 登陸不久的移民, 入不敷出的窮學生, 很少有下館子的機會,蟈蟈在學校食堂給我特製的帶尖兒的pizza, 是我在卡爾頓時期不可多得的美味。 十幾年後的我, 在曾經熟悉的街頭佇足回望, 那些有關人和日子的情感記憶點滴,如窖藏的美酒,在越來越遠去的歲月裏, 曆久彌香。 

除了國會山, 渥太華還要參觀兩個博物館,加拿大戰爭博物館和曆史博物館。 好像大多數的首都城市裏都隱藏著數不盡的博物館, 渥太華也不例外。 我自己求知欲不強,從來沒有對博物館產生過濃厚的興趣, 仔細想想, 在渥太華讀書的時間裏, 我真的是一個博物館都沒有去看過。 我反感戰爭, 也不大喜歡曆史, 所以這兩個博物館對我來說可有可無,全當跟著大家下車去室內散了散步。Emmy Allen 興致勃勃,跟著導遊瀏覽曾經在一戰二戰戰場上展露雄風的坦克大炮飛機,Biill對全手工製作的希特勒曾經乘坐過的鋥光閃亮的豪華奔馳車表示了興趣。 站在這些曾經浴血而立的鐵器的旁邊, 我想象著, 這些退役的老兵,如果它們也有血肉情感的話, 它們此刻會在想什麽呢, 炮火硝煙中的記憶在它們的心底下是想埋都埋不住的吧?那曾經的僥勝, 曾經的慘敗, 在差不多一個世紀後今天, 在它們放不下去的心裏, 是最終被定義成了輝煌還是淒涼? 如果說對這些武器我還有足夠的勇氣去長時間地凝視端詳的話, 那麽那些像人一樣站立在玻璃展示櫃裏的軍服, 我的眼光是一碰到就不得不趕緊避開的, 就好像站在那裏的是個人, 那個曾經穿過這身軍服的人。 這些平整挺立的衣服和隱藏在它們背後的那些影子讓我不忍直視,眼簾垂落,心中升起無助的悲哀。 

美洲的國家談到曆史, 大概都離不開印第安文化這個根。 美洲大陸在歐洲殖民者大舉進駐之前, 是印第安人世世代代繁衍生息的家園。加拿大曆史博物館我們走馬觀花看了一樓的印第安文化展廳, 圖騰柱, 木雕, 刺繡,編織, 串珠, 陶器。 沒有其它任何一種文化可以像印第安文化一樣總會帶給我莫名的戰栗。很難描述的感覺。 在展示室黯淡的燈光裏, 注視著玻璃櫥窗內那些靜靜陳設的物件, 浮躁的心以自由落體之勢下沉, 四周的喧囂都失重浮了起來, 這裏不應該有太多的人群, 這個時候應該是安靜的, 專注的, 這樣我的心才能得以順利沉靜安然地沉入融入。 那種狀態是原始的混沌的, 又是超越的空靈的,是黑暗的又好像充滿了光, 神秘而讓人向往。 可同時我又是暗暗慶幸的, 虧得有這些個人群, 這許多的喧囂, 才能成功地阻止了那顆心的回落, 那種原始的博大渾厚太過強大,包含著太多太多的未知, 這種無法描述無法預知的力量讓我心生畏懼, 舉步不前。 

和軍事博物館的線條簡潔低沉淩厲有所不同,曆史博物館的建築風格是隨和的溫馨的生活化的, 內外各挺立著一顆高大的聖誕樹,隔著落地的玻璃牆, 相互對應著。樹上掛滿美麗的裝飾和彩燈, 引來過往人群一潮又一潮的驚歎。出了二樓的旋轉門, 外麵有一個觀景台。 曆史博物館坐落在小城加蒂諾, 渥太華河邊上, 隔著河和國會山遙相呼應。 下午時分, 天色暗淡, 大雪紛飛, 從觀景台望出去, 是一個銀白的冰雪世界,如夢如幻, 讓我想起了冰雪奇緣這部迪斯尼動畫電影;隔河相望的的國會山和渥太華市中心, 華燈初上,是夢幻冰雪城堡。

在曆史博物館進門處的咖啡廳4:30集合, 導遊點好人數, 上車, 今晚要趕往蒙特利爾吃飯住宿。 大雪紛飛之中, 前麵還有兩個小時的車程。 

風雪之中的國會山

Centennial Flame

冬季的麗都運河(此照片來自網絡)


 

夏天的麗都運河(此照片來自)

戰爭博物


 

曆史博物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