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巴出了京士頓城區， 向渥太華進發。 

路邊裸露的山石漸漸多了起來， 再往東走，我們腳下的401高速，會穿過大大小小的石頭陣， 有些地段的路是在石頭上硬生生挖出來的；車子開過去時， 路的兩邊可以看到傾斜於地麵之上的牆體一樣的葉岩板岩， 在道路通過的地方被直刷刷地切斷。這些山石讓我想起在法蘭西河一帶做過的一個高速公路拓展工程。  我們負責的地下水水井觀測項目持續了有兩年多， 可以說那一段兒的69號公路的拓寬是在我們的眼皮子底下完成的。法蘭西河一帶也是地麵岩石裸露， 修路時有些地方需要爆破， 炮眼打好， 清場， 放炮， 材質堅硬的岩漿岩像快刀斬豆腐一樣， 被齊刷刷地從中間切開來；斷麵平整利落，讓你不由地驚歎人力的強大。

安大略省多丘陵地貌，除了綿延幾百公裏的尼亞加拉大斷層有些地段可以勉勉強強被稱作山，幾乎不見正規的山體，但是很多地區岩床在地麵裸露。 這些露出地麵的岩石配上眾多的湖泊和大片的原始森林， 構成了安大略獨特的自然風光。 Thousand Islands， 中文譯作千島湖，就是散落在聖勞倫斯河中的大大小小的石塊兒形成的島嶼。 

查了下資料， 屬於千島湖的石頭一共有一千八百六十四塊兒。聖勞倫斯河是一條處於加拿大和美國邊境的界河，造物主大手一揮，這些石頭一部分被拋落在加拿大的安省境內， 一部分落在了美國的紐約州。千島湖風景區有一個著名的小島叫心島 （Heart Island)， 屬於美國的領地。  二十世紀初紐約一個叫博爾特 （Boldt）的地產大亨買下心島， 想在心島上建造一個歐式城堡，獻給他的妻子做禮物。 可惜的是城堡還沒有建好， 博爾特的妻子過世了。 聽到這個愛情故事時， 我以為心島這個名字是由此引經據典而來。等找到心島的圖片來看， 才發現這個小島的形狀真的是個心型。 雞生蛋蛋生雞， 在這個無盡的循環裏麵， 我起錯了頭， 原來不是因為有了心才有了心島， 而是因為有了心島才招來了心的停靠。

記得來到加拿大的第一年還是第二年的夏天我們去千島湖坐遊輪，結伴出行的是從美國馬塞諸塞州過來的大衛一家子。大衛是我們在大連住時的老朋友， 2000年我們登陸多倫多時，人生地不熟，大衛大老遠從馬薩諸塞開車來多倫多， 歡迎我們進駐北美。 在異國的天空下給剛剛離家彷徨的我們撒下了陽光般的溫暖。這份兒實實在在的心意， 每次提到大衛都會在我的心頭重溫一遍。 遊輪停靠在心島邊上，大衛一家隨著人群下去遊輪上島參觀那座著名的博爾特古堡。當時我們拿的是楓葉卡，遊輪工作人員說我們坐的是加拿大的船， 加拿大的船可以在美國水域行駛，我們坐在加拿大的船上可以進入美國水域。 但是腳踏上美國的領土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必須有簽證才行。  沒有簽證的我們眼睜睜看著大家下了船， 老老實實待在船上看了看古堡紅色的尖頂和磚牆。 

大巴一路顛簸， 我的困意又起， 閉上了眼睛。

記憶裏千島湖的另外一個景點是世界上最短的跨國橋。 小橋藍白相間， 全長不到十米。 不到十米的橋連接著兩個小島， 大的一個在加拿大境內， 小的一個在美國境內。  據說兩個島是一個主人， 這個意大利裔美國人最先買下的是美國那邊的島， 因為島太小了， 於是又買下加拿大這邊緊挨著的一個大一些的島建了房屋，然後架起座小橋把兩個島連接起來， 方便自己穿行。他沒有想到的是自己的這一舉動創造出了一個著名的景點。想想在加拿大吃完飯過橋到美國散散步， 是不是件挺有意思的事。

一千多個島有大有小， 大的超過了一百平方公裏， 小的呢， 像上麵提到的意大利人在美國的小島， 隻有二三十平米。 據wikipedia講， 千島湖風景區石頭多之又多， 不是是塊兒石頭就叫島的。隻有常年露出水麵的麵積在一平方英尺 （大概 0.1 平米）之上，而且上麵至少有兩棵活著的樹的， 才有資格被稱作島， 可以排在那一千八百六十四塊兒石頭之列。 很多島小到隻有一戶房子， 或者是太小一戶房子都裝不下， 就隻有裸露的岩石和樹了。 

原以為這些島的主人非富即貴，其實也不盡然。我的同事漢娜的媽媽就擁有一個小島， 不知道她媽媽的島是在千島湖景區內還是在附近。聽漢娜講小島麵積不大， 上麵有一個小小的度假屋， 和一個泊船的碼頭。 漢娜家在加拿大是典型的中產，父親是個工程師， 已經癌症去世。 媽媽退休前是sears 百貨商場一個部門的主管。 漢娜在溫哥華出生， 幾歲大的時候父母賣掉在溫哥華的房產， 全家遷到了京士頓。 漢娜說， 那時候溫哥華的房價和其他城市相比就已經高出很多， 她父母拿賣掉溫哥華房子的錢現金買了京士頓的房子， 還有不少剩餘。 沒有了房貸的負擔， 父母就把多餘的錢投到了她和兩個哥哥的教育上。 結果就是他們兄妹三個大學的學費全部父母資助， 個人隻需要負責自己的衣食住行。 我不少同學還在還大學的貸款呢，買自己的房子時漢娜自豪地說。

漢娜的媽媽買了小島後給漢娜發了一張照片， 照片後麵跟了一句話， 這是我的 -- It is mine。 漢娜很奇怪， 問什麽是你的。 她媽媽說， 這個島啊。我把我的房子賣掉了， 買下了這個島。 太瘋狂了， 我媽媽太瘋狂了， 漢娜向我們複述這個過程時， 一直這樣笑眯眯地評價著自己的母親。 島上不通水電， 夏天還好， 冬天你媽媽也住在那裏嗎？ 我有點奇怪。 冬天她住在她男朋友家裏， 夏天他們會搬到島上去住。 漢娜媽媽的男朋友住京士頓， 這個方法倒是方便實用。 

漢娜一直說她自己個性像父親， 典型的工程師性格， 務實嚴謹。 她媽媽就更隨性浪漫一些。了解了漢娜的故事後， 我發現其實她骨子裏是繼承了她母親的浪漫主義精神的。大學畢業後沒有去工作， 用了一年半時間背包環遊世界， 背包旅行時在泰國的青年旅社結識了同是背包客的那時的男友，現在的丈夫，於是臨時改變回加拿大的原計劃隨男友去了他的家鄉南非， 幾個月住下來確定了關係。 男友有南非英國雙重國籍， 兩人選了一個兩個人都不用簽證的地點，英國倫敦，作為他們人生雙人行程的第一站。 等漢娜帶著男友從倫敦回加拿大探親時， 離她原定回加拿大的時間已經過去一年多了。多麽瘋狂而執著的漢娜啊， 是不是比她母親賣房子買小島的行為有過之而無不及呢？

我睜開眼， 看向窗外， 下雪了， 雪片大而茸， 不緊不慢地飄著。 旅遊車內暖融融的， 有人在睡覺， 有人在看風景。 Allen和Emmy在前麵壓低了聲音聊得熱火朝天。 我整理了一下蓋在身上的大衣， 又閉上了眼睛。 坐在舒適的大巴上， 睜眼時能看到熟悉的風景，閉上眼可以重溫一下被這些風景勾起來的記憶， 任思緒天馬行空自由升騰， 這風雪之旅， 感覺還真是不錯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