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回 王狗兒秋收農務忙 劉姥姥移住女兒家
劉姥姥者,京城遠郊玉河村一老嫗,今年七十有五,身體硬朗,早年守寡,膝下無兒。隻有一女,喚作劉一朵,當日劉姥姥懷此女時,夢家中院內盛開一朵鮮豔月季,第二日便生下此女,故取名一朵,現已出嫁,夫家姓王,小名狗兒,住在磚河村,如今育有一男一女,兒子為長,小名板兒,僅有五歲,又生一女,取名青兒,也有一歲多了。那狗兒之父王成,其祖上也曾在京城做過小官,後因家業蕭條,不得已才搬回鄉下居住。新近王成病故,隻留狗兒一家四口務農過活,家道更為艱難。便又遇上秋收季節,嫡妻劉氏帶著二個兒女給人做些漿洗縫補之事,狗兒每日下地,一家人忙得不可開交。這日晚間,劉氏對狗兒道:“眼下家中瑣事甚多,板兒青兒無人照顧,我母親那邊孤身一人,我想將母親接來與我們同住,一則可以給我們作個幫手,二則也少了她的孤苦,你看如何?”狗兒道:“如此甚好,隻是又添了個吃食之人。”劉氏不悅道:“一個上了歲數的人,能吃你多少?虧得她是你的嶽母,就是個不相幹的老人也不能這樣說話。”狗兒笑道:“何苦給臉子看呢,我也就是說句笑話,待明日趕了驢車接來不就行了。”劉氏不語,隻給青兒和板兒掖了掖被子,把油燈挑了挑,又道:“你先睡吧,我趕著把這些衣裳了補了出來。”狗兒聞言,也不答話,竟是倒頭睡了。那劉氏知他心裏為生計煩躁,也不計較。 次日清晨,狗兒喝了幾口稀粥,便套上馬車去玉河村接嶽母,青兒板兒瞧見父親去接外祖母,一蹦一跳、吵吵嚷嚷的要跟了去,狗兒被吵得無法,隻得也帶著他們二個過去,這樣也好讓劉氏在家中安生得幹些活計。劉氏將狗兒送到村外,又將三個棒子餅子用布裹了,塞到狗兒懷裏,留到路上待爺三兒餓了吃。村外早有了下地幹活的人,瞧見狗兒趕車往村外的道上走,便高聲笑道:“狗兒,這是去那裏看戲呢?”狗兒笑罵道:“看你娘的頭,家裏忙得團團轉,我去趟玉河村把板兒他姥姥接來。”又有其人他笑道:“瞧你是真孝順呢,一朵給你灌什麽了迷魂湯了?”狗兒又罵道:“我看是要給你灌屎湯子了,就有那麽多屁話。”眾人都一窩蜂的大笑起來。其中一個叫三娃的叫道:“今晚可是要早些回來,新收下的花生,我讓媳婦煮了,再叫上黑旦他們幾個,咱們喝二口。”狗兒笑道:“那個好,必是等我的。”眾人道:“快些去吧,定是等你。”那狗兒對著驢子抽了幾鞭子,高聲道:“駕、駕。”青兒板兒每人手裏拿著個小棍也學著父親高聲叫著:“駕,駕。”那驢子撒開四蹄,向前奔了去。出了村子,上了大道,道兩邊全是收莊稼的村民,青兒板兒坐在車上,一刻也不安生,又跳又叫的,狗兒不耐煩,回頭唬他二個道:“再不老實些,把你們扔在高梁地裏喂狼吃。”那青兒必竟小了幾歲,那裏知父親是嚇她玩得,一聽得父親如此說,“哇”得一一聲,扯開了嗓子大哭起來,狗兒無法,隻得抱過來喚了半晌,又停了車,給她逮了二隻螞蚱玩方才住了哭。磚河村離劉姥姥住得玉河村有二十多裏地,狗兒他們三個近中午時,方進了玉河村的村口,青兒板兒早就玩累兒睡在了車上。 狗兒進了村子,七拐八扭地進了劉姥姥的院子,那劉姥姥剛從地裏回來,正在院裏曬玉米棒子呢,聽得院口有草驢叫聲,忙抬眼一看,見是狗兒過來了,忙得起來道:“這是怎麽了,大秋下的,你怎麽有空過來。”狗兒道:“你老先別問呢,我口渴得不行了,你的二個外孫也睡了,先將他們抱了進去,我再同你細說。”劉姥姥連忙將青兒和板抱了進去,放在炕上,蓋了被子。狗兒將驢車卸了,將驢子拴在院中的棗樹上,又抱了一捆棒子秸給驢吃,收拾完了,這才進屋,那劉姥姥早將茶水倒上了,又特特地端了盤子炒花生出來。狗兒也沒有顧得坐下,先痛喝了幾杯茶水,用袖子抹抹了嘴,這才坐在椅子,對劉姥姥道:“你老坐下,我有要緊的事和你說。”劉姥姥笑著坐下道:“可是什麽事呢,這麽忙的過來了,一朵還好吧?”狗兒道:“好著呢,就是想你老了。”於是就將昨晚與劉氏商議的事情說與了劉姥姥。劉姥姥聽了,喜不自禁道:“那可敢情好,我也正有此心思呢,幹脆就將我這二畝三分地和這個老房子賣了,一齊到你那裏。”狗兒哭笑道:“我瞧著你老的家當也值不了幾個錢,賣了倒是費事呢,索性先留著。”劉姥姥道:“可也是呢。要不這麽著吧,反正我的秋也收了,你就將這些個糧食全都拉走,我去拾掇拾掇。”狗兒道:“這也好,你老就帶些衣服過去吧。”劉姥姥笑道:“倒想帶些個值錢的,那裏就有了。”又道:“我先去做飯,想那青兒板兒也快醒了,定是餓得不行了。”狗兒道:“也好,吃過飯,咱們四個收拾好了便走。”劉姥姥又道:“你先給我擇著菜,我給你打二兩酒去,一路上也是乏了。”狗兒笑道:“還是你老心疼人。”劉姥姥一路小跑著去了,也就二碗茶的功夫便回來了,手裏拎著塊豬耳朵和一瓶子酒,那個手裏是給青兒和板兒賣的糖瓜。那青兒板兒早就醒了,見姥姥回來了,全都撲了上去,劉姥姥笑著揚著手道:“瞧瞧什麽好吃的,”二個孩子笑著叫道:“姥姥,糖瓜、糖瓜。”劉姥姥把糖瓜給了二個孩子,讓他們到院子裏的絲瓜架子下麵涼快去了。將那塊豬耳朵拌了,給狗兒將酒滿上,又從櫃子裏摸出個雞蛋出來,給狗兒攤了個雞蛋作下酒菜,那狗兒笑道:“你老可不知道,我都半年沒有嚐那雞蛋的味了。”劉姥姥道:“那就艱難到那個地步了,瞧你那點出息”。狗兒不言語,隻一口酒一口菜地吧嗒吧嗒地吃著。劉姥姥趕忙去做飯。因是姑爺和外孫來了,特地和麵烙餅炒了豆角,做了一頓香噴噴的燜餅。他們四個一起高高興興的吃過飯,待劉姥姥全部收拾好了,狗兒早就套好了驢車。劉姥姥一手摟著青兒,一手摟著板兒,坐在車上,四個人出了玉河村直奔磚河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