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好的一個人,怎麽就沒了?
文章來源: 南島水鳥2017-06-03 12:28:39

1989年的“六四”事件前,澳洲有四萬多中國留學生,絕大部份是自費留學的。

就在“六四”前幾個月,悉尼的一個華人組織在熱愛國文化藝術人士的推動下,辦成了“悉尼中華歌舞團”,招收了各路有歌舞藝術和音樂藝術背景的華人,同樣,他們很大部份是留學生。平時他們都是在讀書或打工,晚上和周未時間就到團裏排練節目。

“六.四”事件發生後,在當時的澳洲前總理霍克還沒有宣佈、允許在澳的留學生四年臨時居留之前,很多人對自己的何去何從很徬徨。團裏的留學生們同樣憂慮,但是,因為有歌舞團在讓大家心有所托,而且這是一個讓人有機會去發揮藝術才能的平台,所以他們在空餘時間來團裏,而且都興致很高,認真地排練,準備每一次的演出。歌舞團還參加了當地的文化節活動,還在悉尼歌劇院表演節目。

當時我有一個朋友在團裏做幕後工作,要求我給她幫忙,所以不時地去團裏轉一下。

有一次到排練室大廳,見更衣室門打開,別的人己經到大廳去排練了,隻有一個長得很秀氣、身材小巧的隊員裏麵整理著自己的頭發。我就和她聊上了,她叫曼(化名),是來自哈爾濱的留學生。我當時笑說看她不像東北人、長得像南方人。曼笑著說,她在家裏是個子最小的一個,還說己經受夠了東北的冷天氣,要是讀完書不能留在澳洲,就回國到南方去工作。我問她,還跳舞嗎?她說當然想,想在藝術方麵繼續發展,不要現在這樣打工,辛苦又沒趣!我同意並且祝願她夢想成真……。

沒想到,這是我和曼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的聊天。

一個晚上,我又到排練大廳。進門後立即覺得氣氛不對,沒有了平常排練時發出有節奏的舞動聲、歡聲笑語,隻見大家神情凝重,在低聲議論著什麽。當時隊長不在,大家或坐或站著,沒人手舞足蹈,感覺是出了什麽事了。

我問身旁一個隊員丹(化名)是咋回事?她說:曼,死了!

什麽?!我大吃一驚!腦子裏馬上浮現出哪天與曼閑聊時的情景。好好的一個人,怎麽就突然沒了?!

丹走向另一個隊員,從她手中拿過來一份中文報紙給我看。新聞報道:昨天警方在悉尼西區的帕拉瑪打河Parramatta River,撈出了一女一男兩具年青的亞裔人屍體,警方懷疑凶手是目前失蹤的、倆死者的同室友,正在全力追輯凶手等等。丹說,報上沒說死者是誰,但大家都知道,是曼和她的男朋友;被懷疑的凶手者,曾經也是留學生。

哪個晚上,真是烏雲密佈,隊員們都心情沉重,最後草草地排練了幾下就各自回家了,彼此都期待著事件的水落石出,因為是認識的、又熟識的人。

不久以後,隨著媒體的報導,知情人的相告,案情就讓大家看到了,是一件不複雜的凶殺案:

曼和同居男友住在一個兩居室的公寓裏,他們同室分租的男人名字叫鵬(化名)。平時因為各種原因,在他們之間不時地有些小磨擦。出事的哪天晚上,鵬喝了些酒,與曼的男友吵起來。倆人越吵越凶,最後鵬失去了理智,抄起了廚房用刀直捅對方,當場將對方殺死!殺紅了眼的鵬又轉身把當時在場的殺了,以為這樣可以殺人滅口。然後,身材堅實、一身蠻勁的鵬,把死者卷入地氈、被單裏,再塞入車後廂,連夜驅車到帕拉瑪打河邊,把屍體扔進河裏。之後,逃離悉尼、新南威爾士州,躲藏在北昆士蘭的某個農場。

曼和她的男友就在那個晚上在人間消失了。

事後不久,鵬就被警方捉拿歸案了 — 是農場的人看到新聞後,懷疑上這個陌生的中國人,就舉報了他。鵬最後被判20年,期滿後驅逐出境(如果沒記錯當時的新聞報道)。

回想這件凶殺案的出現,背景應當是當時的留學生生活狀況:八十年代的出國潮,背債讀書,辛苦打工,集體同居(兼價分租),逾期居留,隱姓埋名等等,讓一些留學生心理上矇上了陰影,很無助,又難以接受西方式的宗教思想去教堂得到心靈的安撫,加上個別人本來的素質不高,在特定的時間、地點、事情的出現,引爆出極端的行為,人性的扭曲、喪盡,造成了這樣的留學生中的悲劇,人間的悲劇!

後來,在澳的四萬多留學生已經獲得了臨時居留。同年九月,“悉尼中華歌舞團”在悉尼成功地進行了公演,但曼己經永遠離開了歌舞團,離開了她喜歡的舞台。

一眨眼,當年這個在華人社區、留學生群體中轟動一時的凶殺案,就過去了28年,真是彈指一揮間。

這麽多年過去了,我也沒有和當年歌舞團的人聯係了。可能他們中有些人回國了,有些人留下成家立業;有的可能是普通人每天柴米油鹽的,有的可能是成功的“太空人”—為生意滿世界跑等等。

想起了曼,哪個長得秀氣有才、來自哈爾濱的留學生,如果現在還活著,可能己經成為了著名的舞蹈家,又可能是一位家庭幸福的媽媽。然而,斯人已去,慘死他鄉!

又想到哪個坐了20年監獄的殺人犯鵬,是被遣返回國了嗎?如果是回國了,國內是如何處置他的?

“六四”己經過去了,這案子也早已結朿了。希望不在未來中重演,謹此用筆記下這曆史的一小頁。

 

***這是保存的、當年“悉尼中華歌舞團”公演的節目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