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學良晚年為何不回大陸
文章來源: springdale2015-12-17 09:35:39

    張學良晚年不回大陸,根源不在於疾病纏繞,不在於和日本天皇撞車,不在於趙四小姐阻撓,也不在於台灣國民黨和李登輝的幹涉,而完全在於張學良自己。他太想回大陸了,可他又實在不敢回大陸,他怕有些話說不好,對曆史無法交代。本文選自2015年12月4日共識網,作者馬雙有,原題為《張學良晚年為何不回大陸?》。
    
    張學良在1990年恢複自由以後,最想去的地方,恐怕就是中國大陸了。為什麽這樣說呢?
    
    大陸東北不僅是他的老家,是他的父母親、老祖宗埋葬之地,為父母掃墓,葉落歸根,是炎黃子孫的傳統禮儀和難忘的情結。更主要的是,大陸給了他最高的榮譽,最大的聲望;“千古功臣”“愛國將領”“民族英雄”,一頂頂耀眼的桂冠早就為他準備了;他人在台灣,大陸早就給他樹立了一座無人企及的巍峨豐碑!大陸自建國以來,無時不刻不在念叨著張學良的豐功偉績。報紙、電台、電影、電視、書籍等媒體,歌頌張學良的作品連篇累牘,不可勝數。大陸各屆黨政領導,無不時時刻刻準備敞開胸懷,伸出雙手,以最熱烈、最隆重的禮儀,來歡迎這位久別重逢、功德無量的大英雄!
    
    麵對大陸的掌聲、鮮花和笑臉,受盡苦楚和冷遇的張學良怎能不心馳神往呢?
    
    但是,他獲得自由離開台灣的第一個去所,竟然是遙遠的美國,又從美國回到台灣,在台灣又飛到美國,從此定居美國,直到終老,再也沒有回到大陸。這是為什麽呢?
    
    於是,張學良晚年為何不回大陸,就成了人們懷著極大興趣急於探究的重大曆史疑問。筆者多年來讀過不少此類文章,很少有說到點子上,令人信服的:有的觀點是瞎子摸象,片麵理解;有的觀點是主觀臆斷,強加於人;還有一些觀點是帶著意識形態的偏見,為尊者諱,遮遮掩掩,不得要領;尤其是對張學良的內心世界不敢做深入探究和分析,得出了片麵的“為我所用”、為政治需要服務的結論。
    
    有的說,張學良是身患多種疾病,無法來大陸。這種觀點一看便知是違背事實的妄說。張學良有病,能從台灣飛到萬裏之遙的美國,就不能來到近在咫尺的大陸嗎?他在台灣和美國之間跑了好幾個來回,即便有病,他如果想回大陸,10次大陸也回來了!
    
    我們的一些學者卻忘記了這個基本常識,在張學良的疾病問題上予以反複考證:某年某月張得了什麽病,已經看好了;在某時某地張得了什麽病,現在已經痊愈,可以走路了,雲雲,以證明張學良不是因疾病而不能回大陸。這種考證毫無必要,他能到美國而不能去大陸,這根本不能用“疾病”來解釋。
    
    有的說,張學良是因懼怕日本天皇而不敢回國。說1992年10月張學良準備回大陸的時候,恰好日本天皇此時也在中國大陸訪問。為了避免和日本天皇發生衝突,所以取消了回大陸的行程。這個觀點更是有點可笑。
    
    人常說,大路朝天,各走半邊。日本天皇的訪華,怎麽會影響到張學良的回國呢?如果不想和日本天皇碰麵,等他走了以後咱再回國;天皇在中國訪問,最多也就是十天半月,難道非得這幾天回國嗎?
    
    對於這個可笑的觀點,我們完全可以一笑置之,不予理睬。然而我們的一些學者卻抓住這個問題,對張學良與日本的關係進行了認真考證,說明在“九一八事變”左右,張學良對日本如何仇視,殺父之仇,亡國之恨,刻骨銘心。但是隨著時間的推移,張學良的仇恨淡化了,對日本有好感了,甚至表示要到日本看看。所以,他不可能擔心和日本天皇相遇。這種考證也屬無聊。這種明顯的可笑的觀點,小兒常識即可駁倒,大人們卻拉開架子認真批駁,不也顯得可笑嗎?
    
    還有一種觀點,說是趙四小姐阻攔張學良,不讓其回國。這可能是一種因素,但絕不能作為定論。
    
    據說,趙一荻作為張學良的夫人(原來是秘書兼情人),在台灣和在美國夏威夷期間,都多次流露出她不希望張學良回大陸的意思。有些話甚至口無遮攔,毫無顧忌。這可能在某種程度上起到了讓張學良改變主意和動搖歸鄉信念的消極作用。有人為了論證這一觀點,舉證說,在台灣期間,即便與張學良私交甚密的台灣新聞局處長郭冠英、《聯合報》資深記者周玉莞等可以隨便接近張學良的人,想對這位世紀老人進行采訪的時候,也一定要事先得到趙一荻的首肯。這就更不要說張學良回大陸的重大事件了。這一切都因為趙一荻從中作梗,才使得張學良的回鄉計劃始終不能如期實現。
    
    有人對此也進行了反複考證。認為趙一荻並非外界非議的那樣,是因為她對家鄉和祖國沒有感情。恰恰相反,趙一荻對家鄉對祖國的感情之深,一點也不遜於少帥。她之所以說出“張學良不想回大陸”的話,很可能是被台灣的政治局勢所左右。她的真實情感,是十分思念大陸和故鄉的。大陸的親人給她來信,她在幾封回信中,一再表示對大陸家鄉和親人的的思念,“希望有一天大家能夠團聚”,感歎“我離家已經60年了!”由此可以證明,趙四小姐是思念大陸家鄉的,那種所謂趙一荻百般阻攔張學良回祖國大陸的說法,是難以成立的。
    
    其實,這種考證也是無意義的。趙一荻接到大陸親人的信,肯定要回信,表示對親人的懷念,這是很自然的必須說的符合人之常情的話,也僅僅是說說而已,我們不能以此為據,就說趙一荻想回大陸,因而不可能阻攔張學良回大陸。趙一荻如果真的想回大陸,她完全可以獨自一人,暫時離開張學良,像無數的台灣老兵一樣,在80年代即可回鄉探親,誰也擋不住!
    
    “趙一荻阻攔張學良回大陸”,本身就是一個不靠譜的不合常情的論斷。張學良如果想回大陸,把一生奉獻給了張,對張體貼入微、百依百順的趙一荻,不可能阻攔,隻能順從。她才不管你什麽政治不政治,一切惟張學良馬首是瞻。況且,她明明知道,大陸對張學良布滿了鮮花和榮耀,而不可能有什麽陷阱。一個女人家,跟著丈夫去迎接掌聲和鮮花,自己也被戴上榮耀的光環,夫唱婦隨,夫貴妻榮,何樂而不為呢?
    
    一些專家在推翻了上述幾個觀點之後,得出了自己的觀點。認為張學良始終不能回大陸的根本原因,就是“政治的陰影一直籠罩在這位一生熱愛祖國、主張國家統一、反對台獨的民族英雄身上”,“在於當時執政的國民黨右派人士給予他的精神打壓過於沉重”“李登輝從中製造障礙”“李登輝雖然口頭上高叫給張學良自由,然而在事實上利用國民黨情治機關時時限製這位與中共有千絲萬縷關係的東北軍將領的自由”。直言之,就是國民黨右派不讓張學良回大陸,李登輝不讓張學良回大陸!
    
    為了論證這一觀點,一些學者也舉證了不少事實。早在1988年蔣經國在台灣病逝前,東北大學旅美校友會會長張捷遷等一批旅美學者,就已經在海外策劃如何敦促國民黨盡快給張學良以真正的自由了。然而在蔣經國當政時,張學良的雖然有了一定的自由,改變了蔣介石在世時軍統特務嚴加管束的局麵,但張學良在1988年前隻是一種形式上的自由。李登輝上台後,張捷遷等人過高地估計了李登輝在媒體上鼓吹的“民主”“自由”,從1988年春天,他們就以美國為中心,多次向台灣國民黨發起“盡快給張學良以真正自由”的輿論呼籲活動。但是李登輝不予理睬。
    
    1989年,李登輝在海外人士的多次施壓下,不得不接見張學良,以示給了張氏以相當的自由。張捷遷等人識破了李登輝的政治伎倆,公開在報紙上向李登輝叫板說:“如果張學良真有自由,就應該允許他到美國來。如果不讓他來美國參加東大校友會的活動,我們可以自費赴台,專為張學良祝壽。”
    
    張學良得知消息後,立即給張捷遷去了一封言辭隱晦的信,暗示了他在台灣的處境:
    
    捷遷弟:
    
    4月15日信收悉。
    
    捷遷弟,凡事要理智些。不要太感情用事,冷靜些,忍耐些。不要太性急。······我鄭重地對你講,時非其時,你們來不會見到我的。我想起唐伯虎的詩,書於後:“萬事由天莫強求,強求不成反成羞。”
    
    願上帝祝福!
    
    張學良於台北
    
    看了張學良這封短信,很讓人感到奇怪。張學良此時似乎處於白色恐怖的嚴密高壓統治下,類似於1927年“四一二反革命政變”後共產黨的處境,連一直冒著風險為自己幫忙的遠道而來的朋友也不敢見。難道國民黨的軍統特務還在門口虎視眈眈嗎?在1989年台灣已經開放黨禁報禁、實行充分民主自由之時,這不可能啊!可張學良此刻竟然有如此膽怯心態,究竟何故?
    
    據說,張捷遷等人並沒有向台灣當局的高壓屈服,他們仍然不斷利用美國傳媒,大肆向台灣當局發起進攻。一直到1990年春天,在國民黨開明人士張群等人的裏應外合下,李登輝才不得不同意在圓山飯店給張學良公開祝壽,同意給張學良包括去美國探親等自由。但唯獨在張學良回大陸的問題上,仍然不肯放鬆。
    
    1993年,張捷遷等人借東北大學70周年校慶之際,向李登輝去信,要求為張學良回大陸開綠燈。他在信中說:
    
    他(張學良)珍愛台北家園,依靠基督,自稱浮雲野鶴,心靈自由,怡然自得,仙人一般。不過,老年時常念念不忘故鄉故園,60多年來從沒有祭掃父墓,難免淒然。特別聽到他創辦的東北大學於1951年被取消名義,分母校和分校兩部分,難免耿耿在心······1993年4月26日,是東北大學70年校慶,同時母校校友會籌備在沈陽舉行複校典禮,擬請原校創始人張學良校長親蒞現場剪彩······。老校長認為母校夭折42年複活,可算大學教育史上的奇跡,由93高齡的創始人前來剪彩,更為稀有。他老慨然應允此行······。如他老不訪故鄉,不掃父墓,不為複校剪彩,似乎未盡道義責任,不會甘心,臨終將難以瞑目······
    
    張捷遷的信代張學良說話,可謂情真意切,設想美好。但很快就在李登輝冷若冰霜的態度麵前化為肥皂泡。台灣當局依然不予理睬。
    
    李登輝阻撓張學良回大陸的證據不僅如此。張學良1991年首次訪美時,曾經與他有過三個月接觸的貝祖貽夫人蔣士雲女士,托記者在台灣《中國日報》發文說:“少帥居停紐約時,北京派不少人來看他,中共當局已經準備妥一架專機,隻要少帥願意返回大陸,專機即隨時飛至紐約搭載少帥。貝夫人當時曾力勸少帥回大陸看看,並說這是他的‘大好時機’,少帥本人亦很想回東北老家瞧瞧。然終未成行。做事一向果斷爽快的少帥,為何舍棄良機,未回暌違40餘載的故國?少帥向貝夫人解釋說,李登輝隻準許他到美國來,他不能借此機會就跑去大陸。這樣對李登輝不好交待。而他又是講義氣的人,不願難為李登輝。貝夫人對李登輝說,不要管那麽多,就利用這個好機會回去走走。少帥一直猶豫不決。他對貝夫人說,他回到台灣以後將請示李登輝,批準他回大陸。貝夫人答道:‘你不用問他,問也白問,他一定不準。’少帥請示的結果,果如貝夫人所料,李勸張學良勿回大陸。貝夫人說,少帥上了李登輝的當······。1993年底,少帥離台,定居檀香山。2001年病逝,始終沒有赴大陸。據貝夫人說,張夫人趙一荻反對少帥回大陸,也是促成少帥終老海外、悵望神州的原因之一。少帥後來雖然嘴上不說,但心裏一定很後悔沒回大陸。”
    
    這些材料反複在論證一個觀點,是國民黨右派和李登輝之流阻撓張學良回大陸,似乎煞有其事。但一回想台灣的社會現實,便覺得這種觀點似是而非,難以令人信服。
    
    1990年張學良獲得自由後,台灣已經完全是一個民主憲政、人人享有充分自由的社會。那種特務橫行、冤獄遍地的時代一去不複返了,那種獨裁專製、鉗製自由的社會早已煙消雲散了。統治台灣幾十年的蔣介石的神像已經被人民推倒,國民黨的殘暴罪行已經遭到人民的清算。台灣的反對黨如雨後春筍不斷誕生,而最大的反對黨民進黨,正在向國民黨的統治發起一輪又一輪的衝擊;李登輝貴為總統,但是對他不滿的老百姓可以向他吐唾沫、扔雞蛋,可以對他發出憤怒的抗議和謾罵。李登輝和國民黨的統治如履薄冰,如臨深淵(幾年後果然被民進黨所推翻,陳水扁取而代之)。他有什麽理由、有什麽膽量,竟敢限製普通公民張學良的自由呢?李登輝對張學良的所謂“限製”“不肯放鬆”,隻能是一種說法而已;張學良向李請示,李不讓他回大陸,隻能是老朋友之間一種善意的勸告,類似於“好自為之”之說。他根本阻擋不了張學良!
    
    1989年,張捷遷等人準備到台灣為張學良祝壽,為他籌劃去美國回大陸之事,張學良竟回信表示避而不見,有點驚恐不安的樣子,絕不是台灣的什麽高壓政策又恢複了。很顯然,是大陸學潮的政治風波遭到西方世界的一致圍攻,美國、台灣正在對大陸進行妖魔化宣傳,大陸的改革開放陷於停滯,大陸的政治名望進入寒冷的冬季。而這一切與張學良不無幹係。張學良此時正處於極度懊惱懺悔和自責之中。這和國民黨右派和李登輝恐怕沒有什麽關係。
    
    其實,張學良從1990年獲得自由後,不獨在美國的張捷遷等人對張學良表示關切。對張學良的去向最為關注、最渴望張學良回大陸的,當屬大陸的中共最高領導層。
    
    1991年3月10日,張學良和夫人從台北桃園機場踏上赴美探親之旅。在登機前與中外記者的談話中,也表示有回大陸探親的意向。這引起了中共中央的重視。已經退休的鄧小平打電話給中共中央總書記江澤民和國家主席楊尚昆,說:“你們應該開個會,研究研究這個問題。”並對如何迎接張學良的歸來作了較為詳盡的指示。
    
    根據鄧小平和江澤民的指示,中共中央有關部門馬上作了四項重要安排:一是當年6月在北京為張學良舉辦91壽慶活動;二是紀念九一八事變60周年;三是派人去沈陽修葺大帥府和大帥陵,為張學良歸來後赴遼寧撫順安葬其父張作霖的遺骸做好前期準備工作;四是派出一位中央副部級以上領導,親赴美國舊金山轉達中共中央對張學良的歡迎之意,此人並具體負責對張學良歸來的一切事務性安排。
    
    中央選定原全國政協副主席、張學良的老部下呂正操為赴美特使。為了加重聯係的分量,周恩來夫人鄧穎超根據鄧小平的意見,親筆給張學良寫了一封信,全文如下:
    
    漢卿先生如晤:
    
    歲月不居,時節如流。數十年海天遙隔,想望之情,曆久彌濃。恩來生前每念及先生,輒慨歎愴然。今先生身體安泰,諸事順遂,而有興作萬裏之遊,故人聞之,深以為慰。
    
    先生闊別家鄉多年,親朋故舊均翹首以盼,難盡其言。所幸近年來兩岸藩籬漸撤,往來日增。又值冬去春來,天氣和暖,正宜做故國之遊。今穎超受鄧小平先生委托,願以至誠,邀請先生伉儷在方便之時回訪大陸。看看家鄉故土,或掃墓、或省親、或觀光、或定居。茲特介紹本黨專使某某同誌趨前拜候,麵陳一切事宜。望先生以尊意示之,以便妥為安排。
    
    問候您的夫人趙女士。即頌春褀!
    
    鄧穎超 1991年5月20日
    
    這是鄧穎超給張學良的第二封信。一年前她就給張學良發過祝賀他90壽辰的賀電。此賀電竟高高懸掛在台北圓山飯店祝壽的禮堂正中,引起海內外人士的高度關注。張學良敢把“共黨首領”的賀電高掛在國民黨治下的禮堂中,並未遭不測,可見台灣開放自由之程度。
    
    呂正操一行5人,奉中共中央之命,攜鄧穎超之信,於5月23日從北京啟程徑飛舊金山後,發現張學良已於幾天前到美國東部紐約訪親問友了。於是便率員飛赴紐約,在曼哈頓貝祖貽夫人的住所,終於拜見了老上司張學良。
    
    第二天,呂正操避開所有外人,在一家瑞士銀行的經理辦公室裏,和張學良進行了長達1小時的談話。他首先轉交了鄧穎超的信。張學良接信感慨萬端,動情地說:“周恩來我熟悉,這個人很好。請替我問候鄧女士。”
    
    接著,呂正操又向張學良轉達了鄧小平、江澤民、楊尚昆等黨和國家領導人對他的問候,以及歡迎他借赴美之便返回祖國大陸探親訪友的良好意願。張學良極為感動,非常感謝,卻表示拒絕。他說:“我這個人清清楚楚地很想回去,但現在時候不到,我一動就會牽動大陸、台灣兩方麵。我不願意為我個人的事,弄得政治上很複雜。”
    
    在隨即開始的紐約各屆人士為張學良舉辦的祝壽活動中,中共代表呂正操考慮到種種不便,沒有出席這類活動。後來,二人在中國常駐聯合國代表團團長李道豫大使的官邸裏,進行了3個小時的會談。呂正操介紹了中共一國兩製、和平統一祖國的大政方針,張學良深表讚同,並表示願為統一祖國出力。但就是不願回大陸。盡管如此,仍然給鄧穎超寫了回信:
    
    周夫人穎超大姐惠鑒:
    
    某某來美交下尊劄,無限欣快。又轉達中樞諸公對良之深厚關懷,實深感戴。良寄居台灣,遐首雲天,無日不有懷鄉之感。一有機緣,定當踏上故土。
    
    敬請某某代向中樞諸公致敬。
    
    另轉請某某轉陳愚見。
    
    肅此
    
    敬頌夏安!
    
    張某某頓首 再拜
    
    6月2日
    
    張學良在紐約出席旅美華人為他舉行的壽慶活動不久,即與夫人趙一荻於1991年6月27日經夏威夷飛回了台灣。91高齡的張學良攜夫人在台灣和美國之間飛來飛去,萬裏之遙來回飛,咫尺大陸不願歸,究竟是為什麽?
    
    通過上麵的分析可知,張學良晚年不回大陸,根源不在於疾病纏繞,不在於和日本天皇撞車,不在於趙四小姐阻撓,也不在於台灣國民黨和李登輝的幹涉,而完全在於張學良自己。他太想回大陸了,極大的誘惑在大陸那邊向他頻頻招手;可他又實在不敢回大陸,他怕有些話說不好,對台灣和美國的朋友無法交代。
    
    更主要的是,張學良是個直性子,快人快語,豪爽仗義,胸無城府,不會做戲。到了大陸,肯定有無數的中外記者要采訪他,有無數的親朋好友要拜訪他,還會有無數的好事者。好奇者來叨擾他。他該怎麽說話?說假話不是他的性格,說真話又怕得罪好多人,惹出事端來。正如旅美學者張捷遷所說:“如果雙方談判有進一步的結果,三通能夠早些解決,張老先生就能早點回家鄉看看(後來兩岸談判有了結果,達成了‘九二共識’,實行了‘三通’,張學良依然沒有回大陸)。他不想在雙方互相鬥爭的環境下回去。若是在政治還沒有明朗的時候回去,肯定有許多人問他對以往曆史的看法,他不好回答。這是他為什麽總是推辭回大陸的主要原因。”
    
    這才是說到了點子上。張學良恢複自由十幾年來一直沒有回大陸,關鍵問題就在於此。
    
    現在我們可以設想一下,張學良如果回到大陸後,有哪些問題不好回答?有哪些問題會讓他處於尷尬境地,甚至會出現矛盾糾紛?
    
    第一個問題,也是世人最關注、最感興趣的問題,當屬“九一八事變”。麵對這個最主要的當事人,有人會問:“九一八日本進攻時,究竟是誰下達的不抵抗命令?大陸都說是蔣介石下達的不抵抗命令,那麽,你保存有蔣介石的手諭和電報原件嗎?”
    
    張學良可能會實話實說:“那不抵抗命令是我下的。我當時誤判了形勢,錯估了敵人的企圖,總是想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以避免擴大事端。結果使敵人的陰謀得逞。這個責任在我,與南京政府無關······”
    
    就這一席話,就會似當頭一棒,打在好多人的臉上,使好多人惶惶不安,頭上冒汗。他的一些老部下就會跑來哭喪著臉對他說:“少帥啊,你怎麽能這樣說呀?我們幾十年來異口同聲,都說是蔣介石下了不抵抗命令,是南京政府捆住了我們的手腳,使我們無法抵抗,倉皇撤退,丟失了東北。現在的電影、電視、報刊、書籍都這麽說。你一說實話,揭穿了我們的謊言,叫我們的臉往哪兒擱?叫這麽多影視書刊的口徑怎麽改?現在全國人民根據我們的說法,把你當成了抗日愛國的英雄,我們都跟著你也沾了光;照你這麽一說,你和咱們東北軍都成了隻會逃跑撤退的狗熊,咱們以後如何混日子啊?”
    
    麵對這樣的指責,天真率直的張學良情何以堪!該如何回答?
    
    第二個重大問題,當屬改變曆史命運的“西安事變”了。有人會問:
    
    “你發動西安事變,據說是為了‘逼蔣抗日’,那麽,蔣介石後來的一係列抗日決策、抗日部署、抗日戰役果真是你逼出來的嗎?”
    
    “九一八事變時,30萬東北軍,麵對幾百個、幾千個日本人倉皇敗逃,日本人就在跟前卻不敢抵抗;你退守錦州時,蔣介石和南京政府給你下了5道抵抗的命令,你違抗命令,不戰而退,現在卻以武力手段‘逼蔣抗日’,這是什麽意思?”
    
    張學良正難以招架,有好事者又戳他的痛處:“張先生啊,你在《西安事變反省錄》中說:‘西安事變言來深為痛心,傷感後悔萬分。良誌在救國反而誤國,想救民反而害民。誤長官,害朋友,毀部署,莫此為甚!坐收其利者反為共產黨耳!良釀成巨禍,百身莫贖,中國今日之浩劫,不悉禍延何日······’共產黨把你稱為千古功臣、愛國英雄,你卻在那裏罵共產黨。這是真的嗎?”
    
    尷尬、羞愧的張學良一定會惶恐地說:“這話是我說的,不過這是在蔣介石的威逼脅迫下寫的,這不是我的真心話······”
    
    “那好,張先生能否在此發表聲明:我在台灣寫的幾部反省西安事變的著作,都是在政治高壓下的胡言亂語,不能算數!請吧······”
    
    張學良一定會惶恐無地,滿頭大汗,不知所措······。
    
    想到此,在美國頤養天年的張學良一定會說:罷罷罷,我就不去大陸,這一切尷尬苦惱不就可以避免了嗎?放著這裏舒舒服服,我為什麽要自尋煩惱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