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
偲璿手牽著兩條狗進門時，校車已經到了一陣子了。安頓好大狗，她直奔樓上大兒子Jeff的房間。他正在看書，偲璿關切地問，“你沒凍感冒吧？”
兒子慢慢抬起頭，一副“我不明白你在說什麽”的神情。
“下了一上午雨，你就穿了件T恤，你不知道冷啊？”偲璿替他們全家感受著冷暖，甜鹹，那三個男人似乎都屬駱駝，給什麽就穿什麽，喂什麽就吃什麽。
“我把衣服送到學校，可是秘書告訴我，兩千人的學校，誰也不知道什麽時間，誰會在哪兒。難道你們每天就跟瘋狂的老鼠一樣四處亂竄嗎？”她想到自己上中學時，老師就差把每個孩子用繩子綁在椅子上了。
“基本上是的。”兒子聳聳肩，“你根本沒必要來送我的夾克衫嘛，自找麻煩。”
她看著他不以為然的樣子，有點委屈，“對不起，都怪我愛心泛濫！”
大男孩知道媽媽畢竟是個女人，隻好調侃地哄她，“好啦，人人都是有弱點的，隻要以後別再發生了就行。”
她故作大怒地舉起手來，假裝要拍下去的樣子。
“記住，暴力絕不是答案！”Jeff抱著頭，裂開大嘴，露出最陽光的笑容。
小兒子聞聲也湊過來，手裏一邊甩著Yoyo球。他手很靈活，一個Yoyo球上下翻飛地轉著，發出"“嗡嗡”的風聲。他在學校已經組了個俱樂部，正準備跟隔壁學校比賽。他還聯係生產廠商，問他們願不願意以免費Yoyo讚助他們， 已經有廠商答應，因為這是最有效的廣告。顧煥新說，他在學習上有這一半的激情，現在早把博士的畢業論文都做好了。
“Jeff，Logan，你們趕快把作業做好，晚上好看總統辯論。”
“媽，我們班今天也開了個小型辯論會。”Jeff說。“你猜的到論題是什麽嗎？論題是，我們是否要征服中國。”
偲璿覺得這論題火藥味也太濃了，她不明白老師怎麽會允許這種題目。不過，她見過美國高中的教室，簡直是馬戲團搬進了動物園。
她知道Jeff對中國文化，中國飯菜的態度，不知道他會采取什麽立場，又擔心因為他的麵孔，他的同學會給他難處。
他常常在家拿中國人，尤其是中國爸媽開玩笑。偲璿和煥新很開放，從不給他上綱上線，但也不知怎麽才能讓他為中國人自豪。
他說偲璿她節儉小氣，跟所有其他中國人一樣，難怪Chinese 開頭是C，Cheap的C。
“那你是正方還是反方？”她不想影響他的立場。
“我當然站在反方。”Jeff輕鬆地說。
“你的同學不會說，那是因為你是黃香蕉?”偲璿有點吃驚，又有點高興。
“我隻說，‘不對，如果我們美國征服了中國，那我們找誰借錢去。’他們就都沒話說了。”
偲璿愣了一下，然後哈哈大笑起來，直到她坐到了地毯上。最後，她靠著牆，手搭在膝蓋上，喘著粗氣說，“Jeff，我還以為你討厭中國，不想當中國人呢。”她故意扭曲地誇張。
“媽，你又在作一個典型的中國人，沒有幽默感。”兒子毫不留情地評判。“OK，每個種族都有他們自己的笑話。比如黑人，他們的笑話就是，‘你媽太窮了，她天天追著垃圾車，手裏攥著購物清單。’比如白人，他們的笑話是，‘如果一個白人撒了杯熱咖啡在他自己的大腿上，你知道他是怎麽處理的嗎？他去找律師起訴。’當然，中國人的笑話就是，‘快去做數學，不然你長大了隻有到紐約地鐵站去要拉小提琴。’
我講中國人的笑話並不是說我不要當中國人。我就是中國人嘛，不比別人好，也不比別人差。我就是我。”
她舒了口氣。“是啊，當中國人有什麽不好？比如你在學校，是獨一無二的小眼睛。”
“媽，那不是個好例子。”他抗議。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