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班路上，邊開車邊聽電台的雜談。其中最後一段，是記者采訪一位心理學家，談論的主題是“從等級到平等到喝酒”。大意是說，人一生下來便很無助，首先接受的是父母和老師的管教。這些管教灌輸的基本上都是等級觀念，小孩隻有服從的份。所以，等級觀念是先入為主的，是人們從小就養成的習慣性思維，人們容易接受並堅持。隻是我們慢慢長大取得獨立以後，才產生了平等的觀念。平等觀念是後來養成的。但當生活中平等觀念和等級觀念相衝突時，等級觀念常常占上風。人們習慣於回到最先入的觀念上。

至於這些觀念和喝酒有什麽關係，車到辦公室了，也還沒說到。隻好作罷。

但這幾句話似乎能解釋我近來的一些疑惑。

這疑惑是由微信裏一個同學群引起的。這個群的同學都曾就讀於加拿大的同一個大學，大部分都是博士畢業十幾二十多年了，大部分也都移民了，都是西方大學的教授或公司的高管了。

本來這個群裏也沒什麽熱點，大家偶爾傳些笑話之類。不料聖誕前一兩天，一位老兄把國內肉麻吹捧毛的段子，上傳到了群裏。這位老兄剛剛退休。在一起讀博時也給我們講過，小時候因為村裏的樹葉都被吃光了，他隻好到鄰村去偷樹葉，結果被人家抓住了痛打了一頓。因為和他熟，而且他最後的工作也是我介紹和推薦的，所以我說了句，想不到現在還有人崇拜餓死了千千萬萬農民的惡魔。

這下熱鬧了。群裏呼啦呼啦冒出幾位，高喊“毛主席萬歲”高唱”東方紅”，說毛主席是我們的紅太陽，你如此詆毀“紅太陽”，還像個中國人嗎？有一位在加拿大大學當教授的，直接就罵開了，什麽“賣國賊”“漢奸”也出來了，說沒有毛主席，我們今天就還在日本人的統治底下，我們能上大學嗎？

我回了一句，說如果老毛再多活十年，這群裏的所有人都在老家啃泥土呢。因為我知道，我們這些學農學的，大部分來自農村。說完我就退群了。任憑群主怎麽邀請，我堅決不再加入。

這些天來我一直在納悶。如果他們沒有經過毛時代，或者他們是毛時代的既得利益者，或者他們從來沒有機會接觸西方文明，他們崇毛，我能理解，而且我也從來不跟這樣的人計較。接受了西方的最高級的教育，而且在西方生活工作了這麽多年，難道連現代文明社會的“天賦人權，人人平等”這樣的基本道理都不懂？難道不知道，今天西方世界的共識是，共產主義和法西斯是二十世紀的兩大邪惡勢力，毛是殺人最多的獨裁者？一邊享受著西方的民主自由平等，一邊卻在對“紅太陽”頂禮膜拜。我自己從小學五年級起，就弄明白了，毛共在撒謊，在欺騙大家。這些人如今都已經五六十歲了，在信息發達的西方，居然還在拿小學教科書裏的欺騙宣傳當真理，這腦子是咋整的？真是弄不懂。

今天上班路上偶爾聽到了以上的話題，我似乎明白了些。原來崇拜威權的等級觀念，是人們從小就養成的，是先入為主很難改變的。而平等觀念是後來才養成的。從此可以推出以下兩個推論：

第一，如果從小生長的環境裏，尤其是自己的父母，沒有平等意識，而是等級森嚴，那麽人就會偏向於服從威權，服從等級觀念。他們在等級裏找到自己的位置，自己的舒適感，而排斥平等觀念。如果從小生長的環境裏，是平等的觀念占主導地位，那麽人就會有較少的等級意識，較少的威權崇拜，而傾向於平等觀念。

第二，在從等級觀念向平等觀念成長轉化的過程中，如果環境惡劣，個人的悟性又有限，那麽，人就不能順利地進化到平等的觀念，就像發育不良的身體一樣。人就會終身呆在等級觀念裏。他們將終身崇拜在自己小時候就被樹立的威權。他們一輩子都在等級裏找到安全和舒適，不再願意走出等級帶來的安全和舒適。他們不會產生平等意識。這樣的人，人格是不成熟的。

我不敢肯定以上的理解是否能解釋大部分毛迷的形成原因。

但就我個人來說，認識到這點，我更加感激我的父親。雖然是在艱苦的農村，雖然在我長大的時候他是一方之主，但他對我們小孩從來是平等以待，從來不打不罵，連高聲都沒有過，盡管我小時候心高氣傲麻煩不斷。涉及到我們小孩的大事小事，他都和我們商量，並尊重我們自己的主意。這，也許是我從小就不認同等級觀念，不崇拜威權，而認同平等的原因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