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美國當數學老師(63)
文章來源: 66512015-02-17 18:09:50

過了幾天,畢業了將近一年的輝也回來了,是福斯特通知他回來的,要我幫他完成畢業後的電話訪問。

一年前,學校給輝延長了半年的學習時間。在兩年半的學習時間裏,他還是沒有一門課及格。考慮到這樣讓他走上社會,以他的能力,連個高中畢業證書都沒有,又不懂幾句英文,是很難找到工作的,西雅圖就跟專業課的老師商量,能不能網開一麵,給他的專業課一個及格的成績。專業課老師欣然同意,無條件地放了他一馬。但英文和數學的考試都是在電腦上進行,由電腦評分,我們就無法給他放水,我們總不能幫他完成答卷吧。最後,盡管他有很多科目都不及格,學校還是給他發了高中畢業證書。

一年不見,輝看上去胖了很多很多,這回真的是個名副其實的“肥仔”了。可能他在這一年裏,好吃好住好生活,頭腦簡單沒煩惱,不斷長膘了吧。

我說:“看你的樣子,我真的該叫你肥仔了,怎麽長得這麽胖?”

他靦腆地笑笑:“很胖嗎?我都不覺得。”

我問他:“這一年,你幹了些什麽?找到工作了嗎?”

他笑笑:“沒有,天天在家裏。”

我故意說:“我記得你媽說過,你姐夫開了家餐館,他會請你去幫忙的,你不愁找不到工作,是嗎?”

他笑笑:“我幹了兩天就沒去了。”

“為什麽,太辛苦嗎?”

“不是,我姐夫炒了我魷魚。”

“你姐夫敢炒你魷魚?”

“我姐夫是老板,我姐姐都沒權說話。”

原來,輝在他姐夫的餐館裏隻當了兩天的洗碗工,就打爛了好幾隻碗碟。他姐夫很生氣,說輝幹活的工錢都抵不了被打爛的碗碟的錢,還不如讓他呆在家裏睡大覺。他姐夫說,寧願每個月給他一封大利是,也不想再讓他在餐館裏幹,免得他礙手礙腳地給餐館添亂,影響餐館的生意。

後來,輝的舅舅幫輝找到了一份在超市當雜工的工作。這是一家中國人開的超市,規模也算比較大型的,超市的總經理是他舅舅的好朋友。輝的工作是負責把貨物上架和下架。以他高高壯壯的身材,這算是挺容易也不算很辛苦的工作。可他隻幹了一個星期,就自己辭職不幹了。

我問他:“這挺好的工作,為什麽你要炒老板的魷魚?你嫌工作辛苦,還是嫌薪水太低?”

他說:“兩個墨西哥仔(小青年)總欺負我。”

我問他:“他們怎麽欺負你了?”

“他們總笑我Stupid,我受不了。”

“你知道Stupid 是什麽意思嗎?”

“當然知道,就是‘蠢豬’、‘笨蛋’的意思。”

輝竟然也學會了這個英文單詞,明白什麽是Stupid,看來他還沒到Stupid的地步。

“你有沒有跟總經理說,兩個墨西哥仔欺負你,總經理不是你舅舅的好朋友嗎?”

“我說了,但總經理說,那兩個墨西哥仔是開玩笑,別當真。”

“那你覺得是不是開玩笑?”

“他們哪裏是開玩笑,他們是在欺負我,所以我就辭工不幹了。”

輝也挺憨厚的,人也夠老實,連這麽糗的事都老老實實,一五一十地告訴我,一點都不覺得難為情。

我問他:“辭了超市的工作之後,你有沒有去找過別的工作?”

“我去過唐人街的職業介紹所,但他們都沒有好工作介紹給我,我就一直在家裏等。”

“那你媽沒叫你去找工作嗎?”

“我媽叫我找不到工作就在家裏慢慢等。”

這輝似乎對找不找到工作滿不在乎的。

輝轉了話題,很天真樣子問我:“國Sir,你猜我收到多少利是?”

“又不是過年過節,你還有利是收?”我說。

他很自豪的樣子:“是啊,我姐夫說了,炒我的魷魚,就每個月都給我一封大利是作補償。”

“是嗎?有多大的利是?”我問他。

他伸出兩個手指頭。

“二十?”

“不,是二百。”

我故意說:“是二百人民幣,對嗎。”

他哈哈大笑起來:“在美國,哪有人用人民幣的?當然是二百美金啦。”

這利是也真夠大的,每個月二百美金!也是的,這比起他每天在餐館裏礙手礙腳影響做生意劃算得多呢。

我問他:“那我們學校的就業顧問有沒有幫你找工作?你畢業一年內,他們是有責任幫你找工作的。”

輝說:“他們給我介紹的工作都是要會說英文的,我幹不了。”

那也是,他的英文確實太糟糕,給他介紹要求會說英文的工作,這也是白介紹,對他一點幫助都沒有。

我帶輝去找福斯特。福斯特跟我說,有關做電話訪問的中文翻譯問題,總部還沒有給我們回複,事情還在調查當中,她叫我轉告輝,現在我們暫時不做這個電話訪問,他可以先回去,以後我們再通知他。

輝走了以後,我去找可麗歐,跟她說輝的事。我告訴她,今天輝回來了,做畢業後電話訪問的問卷調查,因為中文翻譯的問題沒做成。

我問可麗歐:“如果輝現在願意去特殊學校,那我們可不可以再幫他聯係那個特別機構?”

她說:“不可以了,他已經不是我們學校的學生,如果他想申請,他隻能自己去聯係。他現在願意去特殊學校嗎?”

我說:“我還沒問過輝願不願意,我是想先問問有沒有可能。”

她說:“錯過的機會就永遠錯過了,找不回來的。”

我說:“現在他還沒有找到工作,我們能不能再幫幫他,申請一些特殊的幫助?”

她說:“什麽幫助我們都做不了,問題就是他已經不再是我們學校的在校學生,我們不能以學校的名義幫他聯係那些機構,他要自己去申請才行。”

輝回去之後,我再也沒有他的消息,不知他現在怎麽樣,是找到了工作,還是仍然無所事事地呆在家裏,天天等著二百美金的利是?

至於電話問答的中文翻譯問題,我問過福斯特好幾次,她都說沒有下文,事件還在調查當中。時間長了,我也不再提這事。之後,福斯特再也沒有找我當電話問答的中文翻譯。就這樣,漸漸地,這語言歧視的事也算是不了了之了。也許,已經內部處理了,或者,采取拖延政策,讓人在不知不覺中給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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