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影《霍亂時期的愛情》觀後感
文章來源: 舞曼西樓2007-12-04 12:01:14
電影《霍亂時期的愛情》觀後感

 

《Love in the Time of Cholera》by加西亞.馬爾克斯Gabriel Garcia Marquez

 

我沒有看過馬爾克思的原著,所以隻能就電影論電影。這樣,我可以把電影和書完全分開來看,仿佛他們是不同的作品。讀了文兄和其他人的影評,我感到書比電影更加黑暗和荒誕,更多的落筆於人性的醜陋。所以我決定不去看書,而把我的感覺停留在電影上。我並不會因為電影的刪節而可惜,要知道這種醜陋的描寫是沒有底線的,作家們盡可以魔高一尺,道高一丈的走下去,但不一定越醜陋的就越真實,越深刻。而作家描寫醜陋的目的,並不是為了讓大家去嘔吐,而是在於揭露生命的真諦,顯露出命運的悲劇的美學意義。將人類從永無休止的欲求中解脫出來

再說,文學作品都是仁者見仁,智者見智。我喜歡描寫心理活動,不是忙著講故事的電影,我對一個電影情節是否一環扣一環的複合邏輯,並不在意。也許因為我本人是個忽略細節的人。

書歸正傳,回到電影上來。雖然整個電影充滿了壓抑,死亡,絕望,破碎,衰老,怪異和醜陋,但是不知道為什麽,裏麵有一樣東西卻深深地感動了我。我拚命在這堆黑色的荒誕中尋找那個感動我的東西,從詩人弗羅倫亭諾(Florintino)一見鍾情得瘋狂地愛上了費爾米娜(Fermina)和他一次次的絕望,從他等了53年的執著到荒謬的愛情,從他笨拙的舉止和詼諧的自嘲,從他理所當然的不幸,和從不幸中革命一樣爆發的生活方式,(他先後與六百多個女人做愛,並且把每一個都編了號寫在日記裏)。他表麵上一步步走入冷漠,荒誕和平靜,他慢慢地浮上嘴角的微笑,常常被痙攣打斷,露出酸苦的真麵目。但弗羅倫亭諾這些令人厭惡的生存方式,卻成功地保護了他內心深處,那個少年純樸的夢幻般的愛情,他是一個悲觀的樂觀派,一個絕望的希望者。如同巴黎聖母院裏的卡西默多。他的眼睛隨著他所愛的人的出現而發光或者熄滅。他生命的醜陋與美麗都已經無所謂,他隻為所愛的人而延續。他的愛情已變成一個象征,像一個腫瘤慢慢得生長在他心靈的無病區

從另一個角度,女主角費爾米娜被父親打碎了初戀的夢幻,接受了命運的擺布,嫁給當地有錢而受尊敬的醫生烏比諾(Urbino),過起了沒有愛情的快樂生活。她用另一種方式延續她並不珍惜的生命。女人需要快樂,她們不能永遠的沉重下去。她們需要被人寵愛。她把令她痛苦的愛情從生命中割去,與她並不愛的醫生生兒育女,麻木而快樂地活著,歲月使她習慣了新的感情。從這個角度來說,她是幸運的。直到成了一個孤寡而幹癟的老太婆。

但作為一個女人,她令天下所有女人羨慕的幸運,是在她臨近生命末日的時刻,還有一個男人,能從她滿是皺紋的肩膀,耷拉的乳房,青蛙皮似的蒼白而冰涼的皮膚裏,看出美來。在她丈夫下葬的那天,這個男人竟然能夠離開那些年輕的肩膀,肥大的乳房和彈性皮膚的身體,精心地穿上漿過的雪白襯衣和黑色的禮服,來到這個幹癟的滿頭白發的蒼老女人麵前,告訴她,他整整等了她53年七個月零四天。並要與她共度餘生。我無法相信這隻是一個黑色的幽默,沒有人的心會硬到拿五十三年的歲月開玩笑的地步。

日子是要一天一天過的,人們無法像聖人一樣堅守自己的信仰和感情。他們把每一天過的充滿缺陷,他們可以像狗一樣殘喘,向蟲子一樣掙紮,但他們每個人心裏都有一個願望,維持著他們可憐的生命。他們堅信度過的每一天都使自己與心中的願望更近了一點。想象一個人,為了一個被所有人認為是荒謬的願望,日日夜夜忍受非人的痛苦,這是什麽道理呢?這難道不是生命的秘密所在嗎?

現今的感情不再像幾百年前那樣封閉,要經過社會家庭如此之多的壓抑和限製。現在的人們隨愛隨說隨作,於是來得容易,去的也容易,也就並不珍惜。現在哪裏還有五十三年的等待?二十四小時沒回電話,大概就快吹了。這樣的感情隻是生命表麵的一層灰塵,隨走隨丟隨散。這種現代人所追求的輕鬆感,使人的心靈和感情像寄生蟲一樣寄生在自己的體內。隨時可以用殺蟲藥將它們消滅,而繼續輕鬆的活著。

任何有重量的感情都需要有一個壓抑的過程。像釀酒,需要時間空間的壓力,需要被歲月和苦難沉澱,才能變得濃重。才能醇美,真摯,持久。才能變得安靜。這種感情已經超越肉體,甚至超越生命本身。所以才能令人窒息,才能鋪天蓋地,才能生死與共。

一本書,一場電影,一個人都像洋蔥一樣,可以被一層層的剝開。人們在剝的過程中尋找著真相。哪一層是真相呢?也許每一層都是真相,如果這是你的願望。作家可以把苦難像傷口一樣血淋淋的攤在觀眾麵前,並且一邊在上麵撒些細細的鹽粒,一邊回過頭來等著觀眾的眼淚。馬爾克思就是這樣的作家。他的近乎於殘忍的幽默感,使很多人無法理解,以至於憤怒和厭惡。看來這些人的洋蔥還剝的不夠地道,馬爾柯斯等的不僅僅是眼淚,他在等著黑色的密封的人性中透漏出的那一點同情和仁慈,等著一個覺醒,哪怕隻是一個瞬間。什麽是同情?叔本華認為,同情就是看透了他人和自我間的無差異性,於是能夠對他人的痛苦感同身受。

我們這些可憐的自以為是的搖頭擺尾的人們,我們與那個不幸的詩人,醫生,老女人,以及馬爾克思之間有多少區別呢?某些地方我們還不如他們,比如我們中間那位可以堅守五十三年的等待?我們太聰明了,我們生活在上層,我們及時行樂而且遠離苦難。我們都沒有死於霍亂。是的,這一點上我們毫無差異。隻是我們常常會忘記,醜陋,不幸,苦難和霍亂才是真實的,美好隻是幻覺。但這個幻覺確是生命不可缺少的燈塔。使人們在霍亂的時期,還為愛情而受盡苦難。